傍晚,一个个心忧如焚,垂头丧气地回到了镖局。张元顺听说在安平镇就出了事,惊得半晌没有出声,思索了一阵之后道:“这事实在是蹊跷万分,车中人显然是自己走掉的,并未遭人劫杀,这分明是个骗局,诱我镖局上当!可是紫星红梅虽然神秘莫测,但现身江湖两年间,从未听说做过一件有悖义理的缺德事。虎威镖局蒙她救助才免了一次灭顶之灾。她岂能以保人为扣子,让虎威镖局上当,取我父子项上人头?这未免太不合情理。因此老夫敢说,那信定是假的,伪托紫星红梅之名,诱使我们中计。但是,是什么人要我父子的命呢?莫非又是黑衣女妖彭桂兰那一班人不成。难道他们又接到了什么金龙令,可令主是谁至今无人知晓,又怎会与我张家有不解之仇呢?不管怎么说,这一回算是栽定了,后悔已来不及”
张劲风愤愤道:“爹,事到如今,后悔也没用。受保的人自行溜走,与我等无干,那姓华的若敢上门来找麻烦,我们并不亏理,非但要他说出真象,还要他交回白老镖头父女!”
张劲竹道:“大哥,托保人来这一手,自是经过一番周密安排,爹爹又写下了字据,他们只要有这凭证,就占了个‘理’字,而我们却无凭无据说他设下圈套。”
张元顺点头道:“此话不错,当初我们答应把人送到潼关,如今人既失踪,不好交代!”
言罢,长长叹了口气,面上愁眉不展。
伏正霆道:“张镖主不必发愁,此事镖局并未输理,托镖人设下圈套,分明是向镖局寻衅,那姓华的来了,大家据理力争,要他还镖局一个公道。若是他蛮不讲理索要张镖主性命,那就不妨动武,所以我们也该准备准备。”
梁公柏道:“伏兄说得好,彼等既然存心图谋镖局,用心不善,我们又何必与他讲什么理?从今日起,就应作好应变准备。”
秦玉雄怒火燃胸,他头一遭走镖就栽了跟头,这不仅损及了他的自尊,也大大损折了他的名头。就在他眼皮底下,受保人失踪,白远昌父女失踪,叫他怎么向众人交代?究竟是什么人如此胆大妄为、奸诈狠毒?只要能找到正主儿,他一定毫不留情挥刀斩下他的头颅。
他咬牙切齿地说道:“明日只要那姓华的来镖局,在下就立即把他拿下,逼他说出阴谋陷害镖局的根由,他若只是受人驱遣,就交代出幕后主子。在下就不信斗不过这班鸡鸣狗盗之徒,也不信他们能要老镖主一家性命。江湖上从来都以武功定胜负,武功高的有理;张镖主虽然写了字据给他,他若武功不济,又能奈张镖主何?要是张镖主未写下字据,他要存心陷害张镖主一家,武功又高得无人能敌,那还不是随心所欲?因此,在下未把什么‘理’字放在心上,也劝张镖主不受字据拘束。总之,一句话,以武功定输赢,其他说了无益!”
这番话使大家吃了一惊,说他讲的不是正理也还有理,说他完全有理似乎又没理,江湖上虽说以武功定胜负,但却不能说以武功定有理还是没理。他说的只是霸道。但处于现在的情势下,他的话却使人感到安慰。因为有他这样一个身怀绝技的人在,镖局就多了几分胜算,多了几分安全。
张劲风道:“秦兄说得好!事情已出,愁也无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看那姓华的到底要干什么,咱们奉陪到底!”
这话也很有豪气,使劲竹、伏正霆、梁公柏和几位镖师振作起精神,纷纷说要与姓华的斗到底,追出白老镖头父女的下落。
张元顺见众人情绪激昂,尤其是秦玉雄,眼中喷火,怒容满面,心中颇感慰藉,只要大家同心协力不畏缩,难关就能渡过,便抚慰道:“各位不必生气,托镖人设下的圈套我们已经入彀,必然步步紧逼,我们且忍耐一时,看他们还有什么伎俩,到时少不得要借重大家,以保镖局平安。尤其是秦少侠,仰仗相助处还多,老夫这里先谢过”说着抱拳行礼。
秦玉雄慨然道:“请镖主放心,此事一天不了结,在下一天不离开镖局!”
张元顺道:“有少侠这句话,老夫自然放心。但老夫隐隐觉得,那姓华的恐怕来头不小,他这样做也不像江湖寻仇,因此摸不清他的意图,也就更为可怕,大家千万不要掉以轻心,自今日起,严加戒备,以防不测。现在时候不早,大家请去安歇吧!”
秦玉雄听他把话说得这般沉重忧虑,心下好生不悦,有风火刀王在此,何惧之有?正要说话,忽听天井里有了动静,便回头喝道:“什么人,敢来偷听!”话声中人已蹿到门外。
屋中人并未听到什么响动,他这一喝惊得大家赶忙腾跃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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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腾跃出门,果见天井里站着三个人,其中一个就是托镖的华隆兴,另两个蒙着面,看不见形貌,十分诡谲。
华隆兴沉声道:“张老镖头,借个地方说话,只限张老镖头一人。”
秦玉雄见到他,早就怒火填膺,闻言骂道:“姓华的,你设下圈套,诱使镖局上当,还敢将白老镖头父女掳去,你若不作出交代,秦大爷今日让你横尸当场!”
华隆兴大怒道:“放肆!你们将托保的人丢失,反诬我们掳了什么白镖头,真是岂有此理!我如今怀揣张老镖头字据找张老镖头说话,哪有你置喙的余地,还不快滚一边去”
言未完,刀光一闪,秦玉雄已出手。
两个蒙面人一左一右扯出直背刀,一人遮挡一人出招攻击。秦玉雄一腔怒火找到了发泄处,立即展开风火刀法,向两人猛攻,逼得两人只有招架的份,处了下风。
张元顺等头一次见秦玉雄施展武功,只见他出手迅猛,招式奇诡,以两个蒙面人不俗的身手,居然抵挡不住他的攻势,一身武功果然惊人,不禁十分佩服,伏梁二人所言不差,一点也未夸大,镖局有了他,实是万幸。
华隆兴退开丈余,有心让两个同伙教训教训姓秦的小子,在镖局立个下马威,方好说话。
不料姓秦的武功竟这般高强,两个同伙根本治不住他,这是万万没想到的。
他连忙道:“张老镖头,在下是来商议找回失镖的,莫非要反脸成仇,结冤家么?”
张元顺一听,这话不错,先听他讲明来意再打不迟,便道:“秦镖头住手,先礼后兵不迟,先听华爷来意,请快些停手!”
秦玉雄哪里肯听,只顾全力砍杀。两个蒙面人武功高强,又能巧妙配合,已渐渐稳住了阵脚,正展开反击。
华隆兴怒道:“张老镖头,华某来此有话要说,再不停手只怕后悔不及!”
张元顺喝道:“秦镖头,住手,且听他一言,不可莽撞!”
秦玉雄见对方二人收式跳出圈外,只好收手,但心里老大不高兴,人家要的是你张家父子的人头,你姓张的还曲意奉迎,我又何必多管闲事,当下气冲冲退了回来。
华隆兴道:“张镖主,借个地方说话。”
张元兴道:“屋里请。”
华隆兴又道:“只限张镖主一人,其余人请暂退,放心,华某不是来吵闹的。”
张元顺对众人道:“请各位到前院稍候。”
秦玉雄大怒,也不说话,提脚就走。伏梁二人紧随身后,回到下榻之地。
梁公柏道:“那姓华的为人阴沉,把张老镖头害了怎么办?”
秦玉雄冷笑道:“梁兄何必操这份闲心,张老镖头既然愿意听人家的吩咐,别人还能有什么话说?就让他们密谈去吧。”
伏梁二人听他有气,未再多说,遂各自告辞回屋。秦玉雄便解衣脱鞋,上床睡觉。片刻后听见有脚步声来到窗前,大概见灯火已熄,又转身离去。秦玉雄心想,大概姓华的已走,来叫自己去议事,哼哼,大爷没这个心思,不如睡觉,看他们明天有什么话说。
第二天一早,吃完点心,张老镖头请秦玉雄等到第三进院他的宿处议事。在座的除张家父子,还有四个最得力的镖师娄刚、高泰、胡康禾、骆大忠,秦玉雄、伏正霆、梁公柏三人是最后来到的,大家相互寒喧。
张元顺道:“今日请各位来,为的就是昨夜的事。那姓华的与老夫谈失镖之事,他这样说道:‘张镖主,这镖究竟是怎么失的,请向在下作个详细交代,在下方好回复敝主人。’老夫一听,他还不是正主儿,便道:‘当家的,失镖之事仅有敝局镖师知晓,当家的并未随镖车上路,又怎知被保人失踪?’华隆兴道:‘车夫连夜逃回,在下当即赶来,是以知晓敝主人的三位女亲戚被人劫走。’老夫道:‘那车夫呢?为何不与当家的一同前来,彼此当面对证。’他道:‘车夫被一种极厉害的毒粉迷倒,醒来后勉力挣扎回到京师,只及说出受劫经过便断了气,是以无法前来。’老夫道:‘请当家的说说经过情形。’他道:‘马车进安平镇停在一家叫做昌隆的小饭馆前,三位女眷与车夫进店用膳。小二见三位有身份的小姐,便请到后面的一间小屋。车夫一跨进门,就闻见一股异香,情知中人诡计,但已不及退出,当场晕倒。待他醒来,发现身在一片树林里,三位小姐已不知去向,惊得他摸索着出了林子,发觉已是黄昏,仗着他内功深厚,才得以回到京师,大致情形就是如此。’老夫道:‘车夫的话,未免离奇,车上女眷,根本就未下车’华隆兴打断话说:‘那么是在官道上被人劫走的?’老夫把经过情形说了,然后道:‘当家的,昌隆饭店我局镖师也查询过,无论是店小二还是食客,异口同声都说未有三女一男进店用膳’华隆兴道‘张镖主,贵镖局护镖失了人,为推卸责任,编造了一番谎言,还能骗得了人么?光天化日之下,人既未下车,车上的四个大活人又到哪儿去了呢?张老镖头不以为太荒唐了么?’老夫道:‘当家的,敝局白副总镖头和秦副总镖头一直盯着马车,确实未见人下车,为追寻被保人的行踪,白副总镖头父女双双失踪,若不是有人在林中设下圈套,他二人又到哪里去了?’华隆兴道:‘张镖主,这事十分清楚,白副总镖头.失了镖,而为这趟镖担保的是张镖主父子三人项上人头,你叫他如何交代?又如何来见张镖头回话?因此自感难以承担责任,无颜再见张镖主,父女两人借机遁去’老夫听不下去,驳斥道:‘白老镖头与张某共事四年,彼此相知甚深,决不会弃友而逃!’华隆兴冷笑道:‘那么在下请问张镖主,何以别人都安然无恙,唯独就只不见了他父女?要说中人圈套被擒,何以别的人什么也未听到见到?照张镖主所说,进林子搜索时白老镖头就在秦副镖头身侧不远,以秦副镖头的身手,竟然不知白老镖头着了道儿么?是以华某敢断言,白副总镖头畏罪潜逃’老夫道:‘此言差矣,白副总镖头何罪之有?分明是贵方设下的连环套,步步诱我镖局上钩’言未了,华隆兴把面一沉,道:
‘张镖主,在下敬你守信守义,方才委以重托,请贵镖局护送主人亲眷,没料到贵镖局丢了人不觉有愧,反诬托保人算计贵镖局,这可是我华某人做梦也未想过的事。张镖主既然不讲买卖道义,那在下请问张镖主,你我之间过去有过节么?’老夫道:‘彼此未曾谋面,哪里会有过节,这也是老夫想问的话,贵主人与张某有仇么?’华隆兴道:‘敝主人根本就不认识张镖主,何来仇怨?况且以敝主人的身份而论,若是与人结仇,普天下够格的又能有几人?
换句话就是,这世上配与他老人家做对头的,实在数不出几人来。这话张镖主听来刺耳,但毕竟是实情,不是我华某说句狂妄的话,敝主人要想以镖局为敌,那么虎威镖局只怕早在江湖上除名了’老夫不等他说完就冷笑道:‘当家的不必说大话唬人,虎威镖局二十年来走南闯北,会过不知多少英雄好汉,光凭当家的一番言语,就能唬住’华隆兴怒道:
‘张镖主,华某并无唬人之心,敝主人的能耐信不信全由张镖主,华某并无强迫之意。如今被托人已被掳去,请张镖头找回人来就是了,三天后华某再来听消息领人!’他说完就带着两个蒙面人走了。老夫一夜不眠,琢磨着古怪兴许就出在安平镇昌隆饭店内,今日我与大家再去探查一番,好对华隆兴有个交代,至少可以堵他的嘴,各位以为如何?”
秦玉雄愠道:“照这么说,被托保之人是进了昌隆饭店,但我们根本就未见有人下车,这姓华的分明是胡说八道!”
伏正霆道:“的确如此,车夫和三个女眷并未下车,当时我们的目光都盯着马车,岂能有失误?不过再到昌隆饭店去看看也好,店家可以作证,昨日未见这样的几个客人。”
秦玉雄道:“那好,这就走吧!”
众人立刻上马出发,快马加鞭,一个时辰便到了安平镇。此时已是午时初,镇上店铺早就开门,众人来到昌隆饭店,却发现门还未开,不禁十分诧异,该是卖中午饭的时辰,哪有关着门的?镖师娄刚下马敲门,里面没有回应,众人都觉得不妙,这店定有古怪。
张劲风到旁边一家杂货铺问询,掌柜的回答说,此饭馆三天前易主,停业两日,昨天才开门,但酉时初就关门,连晚饭都未卖,今天也不开门,不知何因。
秦玉雄等听张劲风一说,回想昨日经过此镇回城时已是黄昏,并未注意到这店是开是关,当时人人心中焦灼,一心往城里赶,谁顾得去注意这些琐事?况且对饭店并未起疑,一心只想着托保人设下圈套,现在看来,这家饭馆莫非当真是打劫受保人的黑店?
四个镖师又分散打听,说法全都一样。
张元顺道:“这店定有古怪,咱们先找家饭店用膳,看它今日开是不开。”
众人沿街走了一遭,找了家最大的酒楼,只见客人已上了六七成,十分热闹,遂找了张大圆桌坐下,小二忙过来张罗。
片刻后,小二上了冷盘和四壶酒,众人便吃喝起来。渐渐,客人越来越多,座无虚席。
有四位商贾模样的客人被小二领到他们旁边一桌,只听小二道:“四位爷,这里三位客人已用完算帐,待小的收拾碗盏,一会就好。”
秦玉雄瞟了一眼,只见有三个壮汉坐着,桌上杯盘狼藉,骨头鱼刺肉渣弄得一桌都是。
小二正收碗盏,四个商人则等着。
小二来回跑了几趟,把桌子收拾干净,但三个壮汉却没有让座的意思。.小二陪笑道:“三位爷,今日小店拥挤,三位爷用完膳,可否让座与这四位客人,实在是对不住三位,得罪得罪!”
一个壮汉牛眼一翻,骂道:“瞎了眼的东西!爷们吃完又怎的?要走爷们自会走,用得着你来多嘴!”
店小二沉下了脸:“客官,小的与三位不过是打个商量,三位如果要坐,也用不着骂人,出门在外,与人方便”
另一壮汉喝道:“你好大胆子,还敢回嘴,大爷骂你混帐东西,还要教训你!”说完出手就是一拳。
小二连忙退了一步,并不惊慌,道:“客官,有理讲理,干么动手打人!”
四位吃饭的商人忙说算了算了,另找座儿去,可三个壮汉不依,全都站了起来,要打小二。秦玉雄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禁火冒。
他倏地站了起来:“你们三人不让座也就罢了,为何动手打人?欺负店小二算哪门子的英雄?逞的哪门子的威风?”
一个壮汉冷笑道:“怎么,你不服气?这小二是你干爹还是”
秦玉雄大怒:“小子你找死!”说着离了座儿,要去教训那汉子。
忽然,一个娇脆脆的声音道:“王福,怎么回事,是谁在店里撒野?”
王福道:“掌柜,这三人用完酒饭,小的与他们打个商量让让座,他们开口就骂动手就要打,横蛮不讲理,这位爷打抱不平”
“原来如此,奴家瞧瞧是三块什么料,竟然如此欺负人。”
众人循声看去,是一位二十四五的美貌少妇,只见她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
三个壮汉眼睛发直,瞧着她眨也不眨。
秦玉雄按下火性,想瞧瞧她怎样处理。
少妇冷冷道:“三位,小店向来笑迎四方宾客,只要进来的都是爷,一律小心侍候,但谁要是借酒发疯、无理取闹,小店决不容忍!”
出手打小二的壮汉冷笑道:“好大的口气!大爷出手打人又怎的?今日里若不当众赔罪,惹得大爷火起,砸了你这店儿!”
“哟,好威风,好怕人,这么说你今日是存心找碴来了?你要赔罪,赔的什么罪,你说得出个子丑寅卯来么?你仗谁的势欺人?叫大家评评理儿,京师治下,还怕没王法么?”
秦玉雄心想,这妇人好利的嘴儿,只是遇上这班不讲理的家伙,只有吃亏的份。
另一条大汉喝道:“贱妇,你好大胆,今日大爷就砸了你这鸟店!”
妇人大怒,杏眼一瞪:“你敢!你算什么东西,敢来姑奶奶面前撒野!”
秦玉雄喝道:“你这厮欺负一个妇道人家,有种的跟大爷出店,让大爷教训你!”
妇人朝他瞟了一眼:“这位客官,不干你事,自管坐下吃喝,这三个无赖是冲着小店来的,自有奴家对付。”
秦玉雄没料到她会这么说,不禁一愣。
满座食客也感到惊诧,一个女流之辈竟然拒绝赳赳武夫的帮助,没有苇叶又岂敢包粽子?
想必自有手段对付这三个凶霸霸的恶客,便饶有兴趣地等着瞧瞧,这场戏要如何演下去。
妇人续对三个大汉道:“你们三人灌足了黄汤,用饱了米饭,小店有哪一点儿侍候不周?
今日客人拥挤,与人行个方便,让个座儿又有什么打紧?凭什么逞凶打人、横行霸道,你们仗的是哪家的权势,哪家”
那出手的大汉对同伙道:“卞兄、富兄,你们瞧这不长招子的娘们,胆敢在爷们面前发雌威,今日若不把这鸡毛店砸了招牌,回京师岂不遭弟兄们耻笑?”
姓卞的也气势汹汹道:“孙兄说得是,老虎不发威被人当猫儿看待,这就砸了她的店,看她敢把大爷们怎样!”
姓富的吼道:“臭娘们,你说爷们仗势欺人,算你说得对了,大爷们在羽林卫左卫当差,你是不是要把爷们送五城兵马司治罪呢?”
当时还未建锦衣卫,羽林卫是皇上亲军。这羽林左卫掌皇城东西巡守之责,并兼巡视京师各城门,同时也兼皇上耳目,满朝文武、黎民百姓,只要说你有谋反嫌疑,便闹个满门抄斩、株连九族,与后来的锦衣卫职司大同小异。是以百姓对羽林卫无不畏惧,就是王公大臣也要让它三分。羽林左卫指挥使胡光禄,是当朝宰相的亲戚,虽只是个正三品官儿,但在京师却是大大有名,可说是无人不惧。据说他为人心狠手辣、倨傲蛮横,犯在他手里的人,就算是在阎王爷驾前应了卯,他在京师办了几台大案,有十多个大官儿被其定了谋反大罪,株连上下左右的官儿数百人,得到皇上的嘉奖,一时间权势熏天,炙手可热。品阶比他高的官儿对他也百般奉承,更莫说三品以下的官儿了。
羽林左卫的头儿既然如此威风,手下的官佐自然也跟着称王称霸,飞扬跋扈。百姓为此替胡光禄取了个绰号,叫追魂太岁。
当下店中食客一听三人是羽林左卫的官差,一个个惊得面面相觑,情知今日大大不妙,这女掌柜的闯下了滔天大祸,非闹得家破人亡不可,不禁为女掌柜惋惜万分。
秦玉雄、梁公柏初到京师不知羽林左卫的份量,但张家父子和镖师们自然是知道的,张老镖头连忙一拉秦玉雄,使个眼色示意他离店,秦玉雄却不愿意,把个头连摇,他要看这场戏怎么收场,而且还打算助拳。
当时女掌柜听对方报出来路,非但不像众食客预料那样吓得软了,反而粉颈一扭,朝那些胆小怕事开溜的食客娇喝道:“各位慢走,付过帐的小店不留,没付帐的,给了银两再走。
没吃完的,只顾吃你们的,别以为三个浑虫是羽林左卫的校尉就吓破了胆。天大的事儿有姑奶奶担着,与各位无干,老实说,这三个浑虫姑奶奶并不放在眼内,你们尽管放心吃喝!”
哟嘿,这娘们好大口气!
那些往外溜的食客,一个个停下了脚步,均朝女店家愣愣瞧着,看她是不是犯了疯病。
那些没有走的,更有兴致看个结果。
秦玉雄见这样一位小娇娘有这般胆量,不禁脱口赞道:“有骨气,不让须眉!”
张劲风急了,怕他再揽这档子事,连忙凑近他耳边,说了羽林左卫在京中的权势,要他不要再管,以免带来无谓的麻烦。
秦玉雄顾不得回答他,只注意场中情势。
只听姓卞的骂道:“臭娘们,你不过是个开店的,竟敢蔑视羽林卫,你是想造反么?”
姓富的也吼道:“大胆泼妇,分明是旧朝叛逆,不给你点厉害尝尝,你是见了真佛还不烧香,大爷就把你拿下治罪!”
所谓旧朝叛逆,指的是元朝亡后不归顺大明的臣民,谁只要被安上这个罪名,那就是株连九族的灭门大罪。
秦玉雄大步从桌后绕出,往女店家身侧一站,斥道:“你们要撒野么,秦大爷可不容你们这班仗势欺人的家伙放肆!”
姓富的脸色气得发白,吼道:“你是什么东西?敢来管大爷的闲事,你找死!”说着出手一拳,直捣秦玉雄鼻梁。
秦玉雄不让不避,抬手点他掌心劳宫穴,姓富的识得厉害,连忙收式换招。
秦玉雄道:“有种的出来,大爷今日不教训你们这三个粗坯,心中一口气难平!”说完一个纵跃到了门口,大步走到街上。
张劲风等拦阻不及,也只好跟了出去。
女掌柜的冷笑道:“外面宽敞,有胆量的就出去较量较量,看姑奶奶怎么收拾你们!”
言罢轻轻一跃,到了门口又叫道:“走!不敢出来的不是人!”
姓孙的大吼道:“气死孙爷爷了,今日不把你们狗男女毙在刀下,大爷就不是人!”
三人恶狠狠出了店门,只见女掌柜和那姓秦的小子站在街心上,彼此相距丈远,四只眼睛正盯着他们三人。
店中客人也纷纷跟了出来,要看个结果。店里伙计只跟出来三人,其余留在店内,不惊不乱,似乎对这样的事司空见惯。
此刻秦玉雄见三人来了,便道:“店家闪开,待秦某教训这班目中无人的家伙!”
少妇却对他道:“客人不必插手架梁,好意贱妾心领,这几个无赖,贱妾自会打发。”
张老镖头趁机道:“女掌柜自有对付方策,我们不必管人闲事,秦镖头走吧。”
就在此时,人丛中挤出个年青汉子,一见女掌柜便连忙叫道:“浑家,何事与人争执?”
女店家道:“这三个死囚仗着是羽林左卫的人,在店中无理取闹,口口声声要砸我翠柳酒店的招牌,你说可恶不可恶!”
汉子道:“言语间冲撞又算得了什么,切不可意气用事,你退开一边,忍口气吧!”稍顿对羽林左卫的三个校尉一抱拳道:“三位都是敝店客人,有何招待不周之处,请多包涵!”
姓富的喝道:“你是酒店的掌柜?干么缩头装蒜,这会儿才出来说话?”
汉子道:“在下并不在店中,刚才出门归来,拙荆有开罪之处,还望三位海涵!”
姓卞的道:“你既是酒店主人,那算是找到正主儿了,今日的事就着落在你小子身上。
你给大爷听好了,马上备来水酒,要这个贱人当众叩头赔罪,大爷就放你一马,否则”
女店家大怒,娇斥道:“呸!白日做梦,姑奶奶可不是好欺负的!”
汉子连忙劝道:“琼玉,些须小事,何苦闹出风波,你就不要开口多说了吧!”
琼玉尖叫道:“我为什么不说话,凭什么要我让他们欺负,今日里姑奶奶就忍不下这口气,看他们敢怎么样?”
话声刚落,又听见一个娇嫩的女子声音叫道:“姐姐,谁敢欺负你,妹妹来了!”
随着话声,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从人丛中走了出来。这姑娘生得唇红齿白、娇小玲珑,浑身上下着红,就连足上的绣花鞋也是红的,模样儿实在可爱,又娇又媚。
秦玉雄不禁看得呆了,心想她姐姐长得就够美的,这小姑娘更比姐姐还要娇艳,比起紫星红梅、白艳红来也并不逊色多少,这天下的美貌女子,怎么都聚到京师来了?
正痴想,那小姑娘已来到姐姐身边,一指羽林左卫的三条汉子问姐姐:“是这三个死囚欺负姐姐么?”
姐姐还未答,姐夫却急坏了,对她道:“妹妹,没什么事,你回店去吧,这里有我”
小姑娘不理,问姐姐:“说呀,是”
言未了,姓富的冷笑道:“是大爷们要砸你家的破店,你又敢把大爷们吃了?”
小姑娘娇斥一声,两只小粉拳一晃,小莲足已向姓富的胸腹部踢去,姓富的不闪不避,一把向她莲足抓去,口里道:“来得好!”众人十分纳罕,这样一个小巧玲珑的瓷娃娃,竟敢打五大三粗的汉子,胆子也未免大得离了谱,这不是自找苦吃么?
这时小姑娘见他来抓自己的莲足,分明是有意轻薄于她,直气得她火冒三丈,娇叱声中拳头像雨点般向姓富的攻去。
众人心想,你这小小的粉嫩拳头,就是打在人身上也不会痛呀,只怕还会伤了你的手呢。
一个女孩儿家,何苦抛头露面逞能呀!
姓富的确实也未把小妞儿放在心上,这样一个漂亮的妞儿,花街柳巷里还见不到呢。他有心占小姑娘便宜,挥开两只大手,专去捏她小手儿,迫得她只好缩回小粉拳。
两人瞬间斥了七八招,小姑娘心中气得要命,脑中灵光一闪,故意打出一拳让他来抓,看上去闪避不开,还“哎哟”叫了一声,麻痹那姓富的,等他大手堪堪要握住她的手腕时,猛地抽了回去,同时身子一侧,小莲足及时飞出,正踢在那丑家伙的腿上。这一脚,她用了几成力道。只听姓富的“哎哟”一声,偌大个身子朝后跌出两丈外,摔了个背朝天。这一来,旁观人众不禁一愣,旋即忍不住喝起彩来。
想想看吧,这样一个娇小姑娘,居然能将一条七尺之躯的壮汉踢得跌了出去,这不是太叫人吃惊了么?
姓卞的姓孙的都没料到同伴会吃这么大的亏,姓卞的连忙过去探视,姓孙的却大喝一声,向小姑娘扑去,施展开一路拳脚,不敢有轻视之心。
这一交手,方知小姑娘功夫不弱,难怪姓富的同伙会吃如此大的亏,他不该轻敌才是。又打了十多个回合,就被小姑娘占了上风,姓孙的不禁心中叫苦,若是再失手,这脸面往哪儿搁,不如动家伙吧。他于是抽空跳出圈外“嗖”一声抽出雁翅刀。但小姑娘丝毫不惧,依然赤手空拳向他冲了过来。
姓孙的舞起雁翅刀,两人又打在一处。
这时姓卞的把姓富的搀扶起来,姓富的痛得紧咬牙关,一瘸一拐地走回来。
秦玉雄等人也十分惊诧,这小姑娘的武功实在惊人。
姓富的姓孙的功夫都不弱,姓富的是吃了轻敌的亏,但姓孙的已动上了兵刃,从招势上看,也不是泛泛之辈。但小姑娘赤手空拳却处处占了上风,她的拳掌不仅快捷无比,手上的劲力也非同小可,只要被她打上一拳,姓孙的非要皮青骨断不可。她的招式十分古怪,常常在对手意想不到的地方出招攻出,使对手防不胜防,闹得手忙脚乱。
秦玉雄呆呆盯着小姑娘艳如桃花的小脸,对她的招式武功并不太注意,他痴迷地看着,心中转着念头,要设法与她相识,凭风火刀王的名头,定能让她开店的姐姐另眼相看。
此时,那当姐夫的十分着急,早说了一大堆好话,要那做妹妹的及时住手。
小姑娘大概听得烦了,不得不回他一声话。
只听她道:“我为何要住手,今日非打不可!你不瞧瞧这个死囚动了刀子么?”
“妹妹你先住了手,愚兄有话要说!”
“你要说只管说,谁捂住你的嘴了?”
“妹妹你住了手吧,休把事情闹大了!”青年汉子稍一顿,对妻子道:“你就叫妹妹住手吧,万一失手闹出人命,岂不哎呀!你”此刻那个小姑娘突然一个后跃脱出圈外,同时手一扬,一个亮晃晃的小圆球,拖着条细绳儿,银光闪闪地朝那姓孙的校尉打去。姓孙的挥刀一击,欲将小银球劈碎。可那姑娘纤手一抖,那小球儿突然转了个弯,从姓孙的背后绕到前胸,姓孙的惊得叫了一声:“不好!”但小球儿并未击打他,而是由后往前又绕了一圈,系着球儿的细索已把他捆了起来,当即运气一挣,却听姑娘喝了声:“起!”顿觉两足悬空,一个身子已离开了地面,惊得他忙使个千斤坠,两臂平伸,欲往下落,但突觉腰上有股大力一旋,人在半空像只陀螺,竟然飞快旋转起来,真气也同时一泄,顿时头晕眼花“叭哒”一声重重摔在地上,直把他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浑身骨架像跌散了一般,哪里还爬得起来,他赶忙再运真气,发现气相阻塞,也不知何时糊里糊涂就被人点了穴道,吓得他魂飞天外。
这一着,直看得旁观人众大声喝起彩来,竟然忘了吃大亏摔在地上的并不是街头混混,而是拘魂太岁胡光禄手下的牛头马面。
秦玉雄等人也看得眼花缭乱,大声叫好。
这丫头使的小圆球,不过核桃大小,也不知叫什么玩意。小圆球就像个活物,带着绳子把姓孙的绕了两绕,姓孙的居然就变成了个木偶,任凭人家施为,真是妙极巧极,使人大开眼界,世上竟有这样的兵刃。
此刻,红衣姑娘又向那姓卞的扑了过去,只见纤手一扬,小银球闪电般飞出,玉手一抖,和先前那姓孙的一样,被抛入半空,接着像只大陀螺旋转着往下掉,摔得结结实实。
“好!”众人也未看清姓卞的是怎么着了道儿的,一个个拼命喝彩。
那做姐夫的失声大叫:“好妹妹,千万莫伤了他们性命!”边说边往三个校尉跟前跑去。
少妇叱道:“三个恶贼死了活该,你着什么急,这叫恶有恶报!”
红衣姑娘占了便宜,喜笑颜开,夸姐姐道:“姐姐,你才是条好汉,姐夫一向胆小怕事,比姐姐不如,他倒像个娘们,婆婆妈妈的!”
那姐夫蹲在地上查看姓卞的,然后依次再看姓孙的,叹了口气,站起来道:“谢天谢地,总算没有短命,妹妹,你吓坏了愚兄!”
姓卞的骂道:“你才短命!好小子,你们一家有种,敢暗算大爷,有种的解了穴道,真刀真枪较量,偷偷摸摸暗算人,称什么好汉!”
红衣姑娘身形一晃跃了过来,小莲足朝他腰上一点,痛得他杀猪般大叫起来。
“你这粗坯!小姑奶奶何时暗算你了?凭你们三个这点能耐,也敢到翠柳酒店撒野。你若是嘴里再敢不干不净,惹火了小姑奶奶,就把你肋骨一根一根踢断,再朝你琵琶骨上踩一脚,让你成了个大废人,看你还凶不凶?”
姓卞的被她一脚点在志堂穴上,痛得半天缓不过气来,哪里还敢嘴硬,真要是被这丫头废了,这羽林军的差事还干得成么?
姐夫道:“好了好了,气也出了,你就饶过他们这一遭了,行么?”
红衣姑娘把腰一扭:“你问姐姐。”
汉子把眼去望着少妇,少妇点点头,道:“妹妹,我们走,让你姐夫处置吧。”
汉子立即替卞、孙两人解了穴,两人翻身站起探看,见两个女煞神已走,胆子又大了起来。姓孙的恶狠狠道:“爷们这就回去禀告胡大人,看你小子得意到几时!”姓卞的冷笑道:
“好得很好得很,今天在场的一个也走不脱,大爷不踏平你这安平镇,这口恶气难除!”
坐在一边那姓富的校尉则吼道:“两位,这就回京师叫了人来,不怕他们上天入地,今日这口气不出,枉在世上称雄!”
汉子凑近前去,低声说了些什么,卞孙两人似是非常惊骇,二话不说,连忙过去把马牵来,把姓富的扶上马,三人匆匆走了。
这一幕使众人又惊奇又纳闷,三个凶霸霸的羽林军校尉,不知听那汉子说了些什么,居然不声不响走了。
秦玉雄并不注意这些,心思完全在那红衣姑娘身上,道:“饭未吃成,回店吧。”
大家又回到桌前吃喝,满店的食客都在兴致勃勃地议论刚才发生的事。
秦玉雄四处探看,已不见了两姊妹的身影,连那年青汉子也不知哪儿去了。
伏正霆议论道:“那小妮子的小圆球,居然有如此妙用,真叫人大开眼界,普天下无奇不有,武功之道,当真是博大精深。”
张劲风道:“她那小球儿当真邪门,竟能治人穴位,这功夫叫人佩服。”
梁公柏道:“那三个校尉武功不弱,居然被她轻轻松松就放倒,真是不可思议!”
秦玉雄不以为然,道:“那小姑娘不过是出其不意得了便宜,要是那三个校尉再次与她交手,恐怕就不会怕她了。”
张劲竹道:“秦兄说得是,这姑娘年纪不过十五六岁,哪会有太高的功夫?”
镖师娄刚道:“奇怪,我们久居京师,这安平镇也是常走的道,怎么就不曾听说过有这两姊妹?莫不是才来的?”
胡康禾镖师道:“安平镇离京师三四十里,是条必经之道,这过往的人何止成千上万,可镖局竟没有听到一点风声,当真有点奇怪。”
张元顺道:“这也并不奇怪,人家虽在此开店,平日不露真象,过往客人又怎知店主人身怀绝技?叫人不解的是,这样的高手,为何要在镇上开设饭馆?只怕其中自有隐情。今日这般一闹,他们只怕要远走高飞了。”
众人均觉老镖头说得有理,谈说中吃完了饭,离店前始终未见那姊妹俩的倩影。
回到镖局,有镖伙呈递给张老镖头一封书信,上写由他亲启,便带到书房拆阅,只见上面草草写了两行字,要他今晚二更到慈恩寺前,到时有人接引,然后到个隐密去处,只限他一人前往,张氏一脉的存亡,全在今夜决定,望他慎重斟酌云云。下面落款的是华隆兴。
张元顺陷入了沉思。
昨天失镖的事,双方说法不一。华隆兴的话并非全无道理,走在前跟随马车的是白远昌父女和秦、梁、伏三人,两个儿子劲风劲竹并未亲见马车停在昌隆饭店门口的情形,焉知不是车上的人进了饭店,白远昌等人并未发觉?因为谁也料不到会在镇上出事,所以未必个个都把眼睛对着马车瞧。当时正准备吃饭,五人全把注意力转向了寻找饭馆用膳,所以车上的人进昌隆饭店也不知晓。昌隆饭店易主三日,仅开半日就关了门,分明是冲着马车上的人才买下饭店,一等得手捕获了三个女眷就关门溜之大吉。如果这样推论是合理的话,那么劫镖人也决不是一般盗匪,该是个厉害的帮派。
但是,他们又何以知道三个眷属要在几天内起程呢?这一点叫人费解。
白老镖头失了镖,这镖是由张家父子三条命担保的,他回来又怎么向自己交代?
莫说与白远昌共事四年,对其以前的生涯却不大知晓,是京师一家绸庄的老板引荐来的,并不知根知底,所以失镖后无颜来见自己,因此临时起意,带姑娘来个不辞而别。
如果情形如此,姓华的并未设圈套算计镖局,是镖局失镖对不住人家。
反过来要是秦玉雄等人的话可信,那么这一切阴谋都是姓华的策划的,就连昌隆饭店也是他买下的,白老镖头父女一定遭了毒手,或是捉了去当人质。那么,姓华的就是极可怕的敌人,他必是一股强大势力中的一员。也就是说,虎威镖局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股势力或是一个神秘的帮派。
这个推论如果是合理的话,那么有一点也仍然使人费解。
那就是:姓华的及其主子,为何要处心积虑、大费周折来算计虎威镖局呢?要是有仇,何不干脆纠集上门杀人,这不是又痛快又便捷么?因此,他们的意图究竟何在呢?
张元顺想来想去没有个结果,只好存疑心中,对双方的话都半信半疑。他接着把两个儿子叫了来,把信给他们看了,又说出自己的疑虑,两个儿子对秦玉雄等人说的话也有了怀疑,事实上,昌隆饭店若不得手,哪会关门。
张劲风道:“爹爹,如何打算?”
“二更时分,为父赴约,看他们有何意图。”
“不妥不妥,对姓华的也不能太相信,爹爹只身前往,岂不太冒险?”
张劲竹道:“爹爹赴约,我和哥哥相随。”
张元顺道:“人家指定为父一人前往,你们去惊动了姓华的,岂不误了大事?”
两个儿子直摇头,一点不放心。
张元顺道:“你二人且听为父细说,虎威镖局创业以来,是从血风腥雨、刀光剑影中走过来的,神拐张这个名号是打出来的。到今日,镖局在京师可说是上下通联,左右逢源,无论官员士绅、武林帮派、黑白两道,与镖局都有来往,等闲人岂敢上门寻衅?可是这姓华的在京师名不见经传,也不知何方神圣,就像从天上掉下来一样,怎么一来就瞅准我虎威镖局下手呢?你们说奇怪不奇怪?况且,这人镖究竟是失了还是未失,为父心中拿不准,若再不听从对方的安排,又岂能探知真相?是以为父必须单独前往,会见姓华的主子。要是他们设下陷阱,凭为父的修为,要脱身也并不难,你们尽可放心。此事不必告诉秦梁伏三位,一切等为父见了正主儿后再商议。”
两兄弟知道无法说动父亲,只对个眼色便不再多说。从书房出来,两兄弟又密商一阵,决定悄悄告诉秦玉雄等人,以便暗中接应。
两人于是约了秦、梁、伏三人到街上找了家茶馆喝茶,商量办法。
秦玉雄道:“令尊既不愿人跟随,我们这样做岂不是乱了章法?”
伏正霆道:“那姓华的心机极深,老镖头去赴约实在太冒险,不该去的。”
张劲风道:“姓华的是拿了紫星红梅的信来镖局才接镖的,姓华的身后的正主儿是不是就是她?如果是她,江湖四杰、拘魂驭手就是劲敌,家父只身前往,实是危险万分,故我兄弟俩只有请三位相助,暗中救应。”
秦玉雄听他提到紫星红梅,心里不由一动,若老镖头当真是去会见她,自己相随于后,不就知道她的住址了么?这样一想,满口答应。
梁公柏道:“紫星红梅名满江湖,岂会做出这样不光彩的事来,那定是冒名顶替。”
张劲竹道:“这也难说,只有等家父去见了正主儿,真相自会大白。”
伏正霆叹了口气,道:“姑父与表妹生死难卜,但愿张老镖主今夜能得些消息。”
秦玉雄道:“明日我与伏兄再到安平镇一探,还可以到林子里瞧瞧,有无发现。”
伏正霆点点头:“多谢秦兄。”
张劲风道:“只等今夜事了,明日一起去吧。但若家父今夜探知白老镖头父女下落,明日也就不必再到安平镇了。”
秦玉雄心想,你们不去我定要去,找白家父女不过是个借口,去瞧瞧翠柳酒店那小丫头才是本意,这事不必告诉你们的。
喝了一会茶,秦玉雄说到慈恩寺那一带看看,他不知那里的情形。
众人遂沿大功坊往南走,不多时便到。
慈恩寺始建于三国东吴,初名“建初寺”南朝移名“长干寺”宋代称“天禧寺”元朝时改名“慈恩旌忠寺”大明立国不久,毁于一场大火,如今只剩下断垣残壁。但这一带却是热闹场所,除了形形色色的摊贩,还有杂耍卖解、算命卜卦的各种玩意儿。是以从早到晚,人流不断,嘈杂喧闹。
秦玉雄等人在人堆里巡游,这里瞧瞧,那里瞧瞧,除了张家兄弟外,三人都觉有趣。
忽然,不远处传来阵阵锣声喝彩声,秦玉雄打头寻了过去,却见众多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里外五六层,站在外边的跷足昂首,人人面带笑容,似乎场中的物事十分有趣。
秦玉雄听场中一阵锣响,众人又是一阵轰笑,忍不住两臂用力,挤了进去,伏、梁、张氏兄弟在后跟随,到了最前边。
原来,场中正耍猴戏。两个大汉和一个老者一个年青妇女坐在矮凳上,老汉敲锣,指挥场中的四只猴子和一只狗。
此时,一只猴子骑在狗身上,其余三只猴子跟在后面。
最妙的是骑狗的猴子身着士绅衣装,另外三只猴扮的是小厮长随。那“士绅”大模大样坐在狗背上,挤眉弄眼,煞是好笑。
秦玉雄也看得高兴,笑得合不拢嘴。
喝彩声中人们纷纷向场中掷铜钹,几只猴子连忙到主人处拿了个小篾箩,把钱往箩里扔。
秦玉雄摸出一两碎银子扔了过去,那年青妇人一见,连忙走过来向他道谢。伏梁张等四人也各摸出碎银与她,自是感谢不尽。
那老人道:“承蒙几位爷台和各位的厚赏,让几个孩子再给各位演一出”
话未了,突见侧方人众惊叫起来,纷纷往两边挤让,只见六条大汉走了过来。为首的一人牛高马大,面相凶恶,他往场中一站,恶狠狠盯住耍猴老人喝道:“老小子,你在此卖艺可曾向牛爷投帖拜山?”
老人吓得回答道:“啊哟,小老儿不知贵地规矩,今日是头一遭上这儿卖艺”
“好大的胆子!不经牛爷准许,你敢到此卖艺,我问你肩膀上长了几个脑袋!”
年青妇人也连忙求情:“大爷,我等初到贵地,不知规矩,求大爷开恩,饶此一遭!”
“好,你们先前不知,现在总该知道了吧,那就上纳五十两银子,大爷放你一马!”
老人惊呼道:“五十两!大爷开恩,小的们卖艺糊口,哪有这许多银子”
“没有银子也不要紧,就让这女子跟大爷走,十天后将卖艺所得献上七成”
卖艺的两个年青汉子大怒,一个忍不住道:“这慈恩寺空地又不是私家的,为何”
大汉大怒:“好小子,你还敢顶嘴,你们给我往死里打!”
他身后的五个大汉立即向耍猴人走去,惊得老人和妇人连忙跪在地上求情。
这一切,把秦玉雄看得火冒,好好一场猴戏,竟被这几个王八羔子搅了,也不知是什么来路,不如出场教训教训他们,好在人众中扬一扬风火刀王的大名。
主意打定,大步走进场中。
张劲风赶紧道:“秦兄请回来,小弟”
秦玉雄不愿听,大喝道:“哪里来的混帐东西,竟敢扰了秦大爷的雅兴,还敢仗势欺人,你们都给大爷滚过来!”
几条大汉见有人架梁,便放过耍猴的,齐把目光来对着他。
旁观人众本已散去不少,这会又围了过来,好奇地注视着秦玉雄,不知他是什么人,竟有胆量管这班泼皮的闲事。
为首大汉把秦玉雄看了又看,摸不清门路,便沉声问道:“你是何人,敢管大爷闲事!”
秦玉雄存心滋事扬威扬名,也不答话,身形一晃到了大汉跟前“啪”一声赏他了一个耳光,把大汉打得口吐鲜血,牙齿掉落三枚。
另五个大汉不知厉害,虎吼一声扑了过来,被秦玉雄拳掌齐施,眨眼间就将他们放倒,一个个痛哼不已,爬也爬不起来。
人众中识得这几个家伙的人不少,虽然心中极为痛快,但也不敢喝彩出声。
秦玉雄指着这窝废物骂道:“你们若不快滚,大爷就打折你们的腿脚!”
为首大汉捂着肿起的脸叫道:“好、好,你打得好,有种的就在这里等着!大爷马上叫人来,不将你大卸八块难以解恨!”
秦玉雄道:“好哇,大爷等着。”
大汉道:“有种的留下姓名!”
秦玉雄就等他问这一句,道:“大爷风火刀王秦玉雄,你小子听清了么?”
大汉道:“好,你等着!”
几个家伙相互搀扶,状极狼狈地走了。
人众中好心人叫道:“这位秦爷,你是外地人,不知厉害。这班人是我们聚宝门、长干桥一带的泼皮,受牛二爷的庇护,横行霸道惯了的,你大爷只身一人,斗不过他们!”
又有人道:“牛二爷是应天府有名的恶霸,他的手面极宽,又结交官府,等闲人哪里敢惹,奉劝秦爷速速离城远去,好汉不吃眼前亏,强龙难压地头蛇”
秦玉雄道:“放心,我不管他是牛二爷还是马三爷,只要敢来就让他知道厉害!”
张劲风等也进到场里,梁公柏问张劲竹,这牛二爷他们认不认识,是何等人物。
张劲风道:“这牛二爷是个大泼皮,专靠放印子钱、诈取外来商贩过日子,还开设有赌场、妓院,手下有几个得力武师,据说他身手也不错,与京师里的镖局、武功门派以及官家都有往来,是聚宝门一霸。此人眼线极广,交友驳杂,黑白两道都有朋友,是个难缠的人物。
虎威镖局与他倒没有往来,彼此井水不犯河水,秦兄不必为了几个耍猴的与之结怨,反正一口气已出,我看还是回去吧!”
秦玉雄心想,这牛二越出名越好,无名小辈谁耐烦理睬他,今日正好借这牛二扬名立威,哪能就这么溜走毁了名头?
于是道:“小弟已承诺在此等候,若走了岂不惹人耻笑?这牛二放纵手下欺负卖艺人,小弟今日就要为他们打抱不平!”
梁公柏道:“这班下三滥当真无法无天,我辈行侠仗义,焉能不伸手管一管?”
张劲竹道:“梁兄,这在京师是司空见惯的事,我们为失人镖就够忙的了,何必又树敌?”
秦玉雄不悦道:“这事是碰上的,不管不成,我要看看这牛二是何许人,竟敢在京师坐大,两位若不便与牛二朝相,可先走一步。”
张劲风道:“与牛二结冤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失了人镖事关重大,无暇分心旁骛,这一点秦兄不必误会。”
耍猴的艺人收好了物件,过来向秦玉雄等人辞别,千恩万谢之后请求秦玉雄离开这是非地。秦玉雄又摸出二两银子给老汉,叫他们快走,不必担心自己。
耍猴人一家五口拜别而去,那些看热闹的却不肯散了,等着看一场好戏。
又过了一会,只见三十几条大汉,跟在五个人背后蜂涌而来。人众中有人惊叫,牛二爷与他的四太保来了,这位秦大爷凶多吉少。
秦玉雄坦然瞧着对方,走在中间的是一条三十几岁的黑大汉,在他两侧各有两名精壮汉子,身上都带得有兵刃,大概就是什么四太保。
一行人片刻就来到广场停住,先前被他打了耳光的汉子从队伍中跑出来,指着秦玉雄等人大叫:“二爷,就是那小子!”
牛二爷头一摆:“走!”二十多号人气势汹汹,带刀持棒,向秦玉雄等立身处走来。
秦玉雄双手倒背,拿眼去看别处,根本不理睬他们,直等他们来到才慢慢转过身。
牛二瞪着他,厉声道:“你小子就是秦玉雄?你敢打牛爷的手下?”
秦玉雄扬声道:“大爷非但要打你手下,而且连你牛二也要打!”
牛二大怒:“好小子,你是什么东西,敢到京师撒野,今日二爷要你的命!”
他身后的喽罗也跟着吼叫起来,因为这小子竟敢说要打他们的牛二爷!
秦玉雄道:“你不过是京师的一个大混混,就凭你也敢叫字号,秦大爷今天要拆你的墙、砸你的招牌,看你还敢不敢欺压百姓!”’
牛二身侧走出一条精壮汉子,冲着秦玉雄吼道:“好小子,等大爷来消遣你!”
话声一落,一拳直捣秦玉雄心窝。秦玉雄一掌切其腕骨,那家伙不知厉害,手臂一扬,以拳头去砸秦玉雄的巴掌。
哪知还未碰到对方的手掌,忽觉臂腕被人扣住,不等他运功挣扎,就被对方一拉,踉踉跄跄冲出三四步跌个嘴啃泥,气得他连忙跳了起来,疯虎般冲了过去。
秦玉雄本不想伤他,见他如此不识相,立即运起金刚掌,与他打来的拳头相击。只听那小子哎哟一声惨叫,手指骨节被震断,痛得他左手捧住右手滚倒在地上。
牛二又惊又怒,喝道:“并肩子上,给二爷活剐了他!”
剩下的三个太保立即抽出雁翅刀,把秦玉雄围住,大喝声中三人一起出招。
秦玉雄有心扬威,见三把刀从三个方位攻来,倏地抽出腰刀也使出一招,刀上贯注以真力,众人见白光一闪即没,三个太保的刀从手中跌下,握刀的右手手腕鲜血淋漓,一个个怔在当场,他们怎么也不明白伤是怎么受的。
此时秦玉雄刀已入鞘,气定神闲站在原地,直惊得围观人众目瞪口呆。
张劲风兄弟俩第二次见他显示武功,这一刀又是怎么出鞘怎么伤人又怎么还鞘的,他俩一点没看清,不禁十分骇异。
牛二爷看傻了眼,片刻后才喃喃道:“你小子使妖术,不是真本事”
秦玉雄冷笑道:“你不妨试试看,是妖术还是真功夫,来啊,亮兵刃!”
牛二爷把手一抬,有人递上了他的鬼头刀,他握在手里挽了个刀花,一刀向秦玉雄劈来,未等招式使老又连忙变招换式。秦玉雄哪将他看在眼里“嗖嗖嗖”攻出三招,后发先至,迫得牛二每式中途变招,无法还击。第四刀便将牛二的刀击飞,刀尖抵在牛二胸口上。
秦玉雄冷笑道:“就你这点功夫,也敢在聚宝门称王称霸,今日秦大爷暂且饶了你的狗命,以后再敢欺压卖艺人,大爷就找到你门上,割下你那颗头来喂狗!”
牛二爷又惊又怒,忍下一口气不敢作声,等秦玉雄收了刀子,转过身拔腿就逃,手下的喽罗也紧跟着跑了。
旁观人众直喜得大声欢呼,尤其是小贩和卖艺人,视他如神明。
秦玉雄心满意足,抱拳向喝彩的人众行礼,然后和梁公柏、伏正霆说说笑笑往回走,故意冷落张家兄弟。
不到半个时辰,秦玉雄的大名就在贩夫走卒、饭馆茶楼内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