叱吒风云录

第七回风云变

卫正人续道:“也许毛兄要问,那么这口箱子,为什么就非得放在路边不可,这路可不是河朔刀枪会开的。”那刚才被同伴捂住嘴巴的白脸矮子,不知何时恢复了开口的自由,插嘴道:“老兄你这几句话可只说对了一半。”卫正人一怔,问道:

“什么?”那白脸矮子道:“我们师兄弟几个,向来便是这么天不怕地不怕,我们不去管你怎么摆放什么箱子,不过它碍到了我们几个走路,我们便找它出气,怎样?

不服气的话,再来比画比画。”一付跃跃欲试的样子。

卫正人皱眉道:“毛兄,这便是你们的意思吗?”毛天祚道:“我的意思是,是非曲直,总得说得明明白白。”白脸矮子抢着道:“那还用说吗?大师兄,当然是我们是,他们非,我们曲我们直,他们曲啰!”

卫正人道:“既然这天下诸事,都抬不过一个‘理’字。蒋师傅,劳你驾跟这位小兄弟说说,说咱们那口箱子里装了什么东西,我们黄兄弟,看的是什么要紧的事物。”只见围着照料黄胖子的三人,其中一个干干瘦瘦的中年男子站了起来,眯着双眼对着卫正人说道:“是。”转过头去,睁着他那一双,睁也睁不开的双眼,看着那白脸矮子,淡淡地说道:“我们那口箱子里装的是火药,一百来斤的火药。”

他这火药两字说得既轻,语调又平淡,可一出口,四周全安静了下来,那白脸矮子听了脸色大变,连毛天祚亦为之动容。只听得那蒋师傅自顾自地续道:“要是点起火来,轰的一声,你们也甭差人回老家报信了,你家老太爷在二三十里外,都知道要上哪找你去了。只是到时这里一片焦土,胳臂啊,手啊,脚的,零零落落散了一地,拼拼凑凑也不知能不能将你完完全全地拼起来”卫正人插嘴道:“蒋师傅,请你挑要紧的讲。”

蒋师傅道:“是,是。我们黄兄弟便是会里使用火药的第一把交椅,这火药的性子摸不准的,会里兄弟没人敢碰,就黄兄弟摆得平,所以一路便交由他亲自看管。”

卫正人颔首微笑道:“说得非常清楚,蒋师傅,谢谢你。”摆手示意要他退下。

自己接着说道:“我黄兄弟为人谨慎,做事一丝不茍。恐怕刚才就是有人意图碰他那口箱子,我黄兄弟未免发生意外,更是职责所在,自然得从权防范。只是不知如何得罪了贵帮兄弟?”

那白脸矮子道:“他是没得罪我,只是咿咿呀呀的,谁听得懂他讲什么?这么要紧的东西,你们派了一个口齿不清的人看管,这不是开玩笑吗?”他这么说,等于是间接承认了刚才便是他去动了那口箱子。

卫正人道:“黄兄弟是火药方面的第一把好手,他说话上有障碍,并不影响他在这方面的能力。火药这玩意儿性子可是捉摸不定的,有时候碰一碰就能炸开来,老兄若是活得不耐烦了,倒尽管去试试。不过在那之前,希望你招呼大家一声,免得你毛师兄到了阎罗王那儿,还不晓得自己是怎么去的。”白脸矮子啐道:“好端端的,我毛师兄干嘛去阎罗王那儿?你不是咒他死吗?”卫正人冷笑一声,不再答话。

那朱砂派以炼丹起家,虽然最后走上炼制矿药一途,但对于硝石硫磺的特性,亦向所知悉。若是那口箱子里,装的全都是火药,其威力之骇人,非世上一般刀枪飞石所能比拟。而河朔刀枪会一向又与当朝为政者往来密切,拥有火药兵器,亦不足为奇。毛天祚听到这里,十之八九已相信对方并无恶意,更何况今日若不给解药,对方人多那还是其一,与拥有火药的河朔刀枪会为敌,只怕后患无穷。

毛天祚缓缓地从怀里拿出一个折成小方胜的油纸包。摊开油纸包,从中用指甲挑出一点药膏,弹在蒋师傅的掌心。说道:“直接搽在患部。”蒋师傅不信解药这么容易到手,眯着眼睛狐疑地瞧着他。卫正人道:“事不宜迟,快照着做。”蒋师傅赶紧照办。那毛天祚忽道:“慢着!”

卫正人道:“此事尚有不妥吗?”毛天祚道:“我朱砂派的解药药到病除,半个时辰之内,我保证这位黄兄弟活蹦乱跳,又是一条好汉。只是有件事情,我得代在座各位英雄问一问,否则难以安心。”卫正人道:“毛兄有话不妨直言。”

毛天祚道:“火药这种东西,老实说,小弟也略有研究。甚至也曾亲眼目睹它的威力。其中若是填上丹黄,一经燃点,在场各位只怕没几个能躲得过。如此霸道的东西,若非另有图谋,不知卫兄何以一带一百来斤?”

卫正人哈哈一笑,道:“原来毛兄担心此事。”顿一顿,续道:“其实我和铁马帮的朱兄刚才在这里,正谈起此事。本来就打算邀请毛兄,现在既然误会冰释,实在再好不过。小二,来挪好桌椅,多摆一付筷子,再打两斤酒来!”

那店小二原本吓得躲得老远,这会儿见双方言和,这才敢出现。

酒菜重新上桌。卫正人道:“朱砂派离此地有百来里路,不知毛兄为何带着贵帮兄弟,远道而来?”毛天祚心里有气,心想这本来就是我问你的,你却反过头来问我。说道:“卫兄何出此言?”

卫正人道:“毛兄不必多心,我在道上早已得到消息,不只是毛兄,就是朱兄与小弟在下,今日在此碰头,只怕并不是巧合。”朱虎接口道:“想来确是如此。

我本来也不相信,可是听到卫兄这么说以后,我这么思前想后,与在路上打探到消息这么一对照毛兄,要是我们所料不错,你们要去的地方,应该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毛天祚难以置信,道:“真有此事?”卫正人道:“只怕我们是着了人家的道了。其实也不只是我们,我三天前才在路上碰到了常熟破山寺的唐氏三兄弟,他们哥儿三虽然不说,可是我们早上却又在上个村头碰到了面。八成也是要往这儿来的。”

毛天祚与站在他身后的同门师兄弟面面相觑。迟疑了一会儿,才道:“倒不是我信不过你们,只是这事干系太大,要是我师父怪罪下来,我也承担不起。”卫正人道:“那请毛兄想一想,你要去的地方虽然不是龙潭虎穴,可也不是你说去就去,说走就走的。人说:道不同不相为谋,现在大家道既相同,遇到事情大家一起拿个主意,可不是比独自一个人来得强?”

别看那毛天祚一付火爆浪子脾气,发起疯来杀人不眨眼,哪知却对自己的师父十分敬畏。其他人都想,一定是他师父临行前交代了些什么,才让他这么难以决定。

卫正人略一沉吟,说道:“毛兄为人把细,亦是应当。这么吧,我们要去的地方,正好有三个字。我和朱兄负责写第一和最末一个字,毛兄便写中间那个字。咱们三人一起提笔,一起落笔,如果三个字凑不到一块儿,毛兄掉头就走,令师的事,依然是贵派的秘密。如何?”毛天祚连连点头,说道:“这倒是个好办法。”

三人一时找不到笔纸,便用手指蘸了酒水,写在桌子上。

那卫朱两人援指立就,相较之下毛天祚写的那个字笔显然画较多。两人待看到毛天祚写完最末一划,脸上都不由露出微笑。

这梅花镇与千药门有地缘关系,万回春在这一班人出现之后,对于他们的一举一动,无不用心注意。尤其到后来居然连火药都出笼了,万回春更是一个字都不敢听漏。这时见他们以字代口,便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只可惜客栈里光线灰暗,距离又远,万回春又故做轻松,匆匆一瞥,什么也没看到。

果听得毛天祚喃喃说道:“原来各位真的都要去千药门”他这几个字说得细如蚊声,万回春听来却如同晴天霹雳。他眉头一动,莫高天便已知道他的心意,低声道:“沉住气。”伸手替他斟满了一杯酒。万回春仰脖子一饮而尽。

只听得那卫正人续道:“既然大家的目标一致,不如开诚布公,互结为盟,只要我们大伙儿齐心,就算那里真是龙潭虎穴,又何惧之有?”毛天祚道:“各位,且慢。虽说我们师兄弟真的是要去千药门,可我们可不是要去兴师问罪的。瞧你们这般大张旗鼓,嚣张跋扈的模样,可别连累坏了我们的事。”

卫正人纠正道:“毛兄,你我遭遇相同,贵派心里打什么主意,咱们心同此理,我岂会不知?但我们这个叫‘有备无患’。若是他们肯好好地交出解药,万事以和为贵,我们甚至不要求任何的交代。但若是他们恃强凌弱,不知毛兄可有万全的准备?”

毛天祚沉吟半晌,迟迟无法作答。他那矮个子师弟从一旁挨过来,低声说道:

“大师兄,我觉得他们说得有理。”毛天祚啐了他一口,道:“你也知道什么叫做有理?”白脸矮子道:“反正我们往人多的地方站,总是不错的。”

其实卫正人一干人等说了一大堆,还不如这白脸矮子这一句话来得直接明了。

卫正人哈哈一笑,道:“这位兄台说得不错,我们大家伙儿打得就是这个主意,哈哈哈!”朱虎与郭典等人,听着也不禁笑了出来。毛天祚一番细想,亦不禁莞尔。

众人笑了一阵,那白脸矮子口无遮拦惯了,平常一言既出,接着都是挨骂的多,这会儿一言中的,有点得意忘形,两只眼睛贼忒忒地瞧向坐在里侧的那一对男女,忽道:“搞了半天,原来大家都是同一条船的,说起来也算是一种缘分。哈哈,没想到这船上还有这么美丽的姑娘,俗语说得好,这个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一言未毕,飕的一声,一枝羽箭朝他门面而来,又快又急。那白脸矮子一时傻住,眼见万万来不及闪避。朱虎坐在白脸矮子身前,他眼明手快,急忙向前一捞,却只把那羽箭打偏。波地一声,羽箭插入白脸矮子身后的门柱上,直没入羽。

这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毛天祚当时来不及反应,但他此时立刻霍地站起,大喝一声:“何方鼠辈?竟敢暗箭伤人!”飕飕两声,又是两枝羽箭射来,算是回答了毛天祚。毛天祚哇哇大叫,急忙低头,但那射箭之人算准了毛天祚两脚站在长板凳里边左右闪避不易,所发出的羽箭分上下两路打来。毛天祚见势非自己往后仰倒不能解,但如此一来,无异于往后摔了个四脚朝天,一时竟犹豫起来。卫正人此时在一旁早已有了防备,伸掌拍出,打落了朝毛天祚下盘射去的羽箭,免去了毛天祚一场尴尬灾祸。

卫正人但觉附在羽箭上的劲道非常,若是接二连三不断射来,只怕己方马上就要有人挂彩。心知得罪了高人,连忙拱手道:“尊驾箭法如神,卫某十分佩服。适才如有冒犯,实属误会,请先罢手如何?”

那对男女坐在一旁角落,仍自顾饮酒谈笑,旁若无人。卫正人好不尴尬,但回想起刚才那一枝羽箭的劲道,暗忖那人竟然不须抬臂拉弓,实是当今一流高手,自己再有脾气,也不能挑在这个时刻发作。

正做没理会处,忽听那男人开口说道:“师妹,这卫教头的‘抽刀断水’刀法,武林中堪称一绝,在江湖上也是一号人物。这会儿向你作揖行礼,你就不要在捉弄他了!”

这言下之意,是说刚刚射箭的竟是他身旁娇滴滴的姑娘,朱虎与毛天祚不由都大吃一惊。卫正人心想:“我从未将自己的师承来历,告诉过江湖上的任何朋友,此人居然叫得出我的得意刀法,倒是令人意外。”至于射箭的人,倒底是男是女,反而不放在心上。接着说道:“姑娘武艺惊人,不让须眉,着实令人骇服。”

那女子先是抿嘴一笑,接着说道:“卫教头不必客气。”卫正人道:“哪里,哪里,姑娘年纪轻轻,箭术如此了得,请恕在下眼拙,不知姑娘师承何处?卫某也好多长点见识。”那女子佯作失声道:“唉哟,卫教头这不是兴师问罪来了。”

卫正人道:“不敢。在下是真心请教。”那女子又是粲然一笑,说道:“我这不过是骗人的小玩意儿,说出来就怕笑掉了各位大爷的牙,哪里比得上卫教头真刀实枪,靠的是在刀口上舐血,一步一步挣来的名号。刚才小女子胡闹,你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再说,嘻我刚刚要射的又不是你,是你自己忙不迭挨过来,刀剑无眼,可怪不得我。至于我师承来历嘛嘻,不说了,不说了,免得你找我师父告状去。”眼神捉狎狡狯,朱唇未言先笑,流转之间,媚态横生。

众人瞧见了这幅景象,都不由都呆了一呆。这女子光就容貌而言,虽然谈不上国色天香,却也是千中挑一。但她言谈举止之间,骨溜溜的黑眸灵转,时而眨眼,时而娇笑,表情做了个十足。要说她挑逗嘛,却又不失庄重,要说她狐媚嘛,却又略减风骚。在场年轻男子,如那白脸矮子、孙均等,无不瞧得心神荡漾,全身骨头顿时轻了几两。

那卫正人年逾四十,家中早有妻儿老小,为人向来正派,自然不似这一班小儿这么般把持不住,但平日接触,多是会中兄弟,一年洗不到一次澡的粗鲁汉子,今日得能与美人晤谈,自也心旷神怡,别有一番心情。见她始终不肯透露身分,也只是微笑,不再追问。

那林蓝瓶初自少女长成,对于自己的容貌也颇有自信,但她自幼秉受庭训,晓谕女子便该当端庄温柔,虽说她自己未必一体凛遵,却也从未见过这般矫情放浪的女子。又见她容貌秀丽,心里既有着惋惜,同时亦有着说不出的厌恶,不自觉轻轻说了一声:“哼,妖里妖气的,真不知羞!”只见堂上男子,不论老少,一个一个都盯着那女子看,不觉心里有气。回过头来,却见汤光亭神情古怪,两眼发直,一眨也不眨的,不知为何忽发娇嗔,将手上杯子重重往桌上一放,抬起右腿,便往汤光亭坐的板凳上踢去。

林蓝瓶知道若真的打起来,自己的武功也只比汤光亭好上那么一点,所以这一腿老实不客气,便多加了那么一分劲道上去。只听得“碰”地一声,汤光亭应声倒地,摔了个四脚朝天。

林蓝瓶大吃一惊,急忙向前搀扶,连声道歉。那杨景修就坐在汤光亭身边,依他的身手反应,按理不该就让汤光亭这么跌下去,可巧他那时一双眼睛都盯在那女子身上,待听到声响,已经措手不及。莫高天回过头来,瞧着躺在地上的汤光亭,还没感到不对,只道:“好好的椅子让你坐,你都能跌倒,可真有你的。”

才转回头去,林蓝瓶大叫一声。莫高天回头又问道:“又怎么啦?”林蓝瓶道:

“他他一边手热得烫人,另一只手却冷得要命”原来林蓝瓶见汤光亭直挺挺的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还以为是汤光亭故意装晕,耍赖捉弄她。原本林蓝瓶就有意要给他一个教训,见到这番光景,不由心中怒火又起,只想再给他来上一脚,但顾虑着刚刚的骚动,恐怕已经惊动了在场所有的人,而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己一个姑娘家,对着一个躺在地上的男子拳打脚踢,成何体统?只得伸出双手,想将汤光亭拉拔起来。

没想到这不碰还好,一碰之下,汤光亭两只手掌心一冷一热,内劲暗生,将林蓝瓶的手弹开了去。

林蓝瓶从未见过这种事,忍不住惊呼。这边莫高天出言询问,那一边杨景修早已一步抢上,手一触碰,便知汤光亭练功岔了气。两手将他身子扶正,便欲运气帮他导气归元,耳边万回春忽道:“把我的嘱咐当成耳边风啦!”杨景修一惊,反射性地缩手。

万回春手指疾点,封住了他身上几处穴道,说道:“林姑娘,请你来扶着他。”

林蓝瓶身子娇小,只得坐在汤光亭身后,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正想接着问再来怎么办,忽然眼前一花,万回春的身影,却反而出现在卫正人的桌前。

其时丁允中一行人坐在一旁,武功高强如莫高天等人,都已知道无意中碰上的这一群人,居然都是冲着千药门而来。他们表面上不动声色,是因为千药门的主人便在此间,纵然想帮着出头,也得先瞧一瞧主人的意思如何。莫高天与丁允中又不是初出茅庐的小伙子,此间环节自然清楚。这时看见万回春终于忍耐不住,两人在一旁也都是蓄势待发。

只听得万回春道:“敢问各位爷台,可是要上千药门去?”神态极为恭谨。卫正人与朱虎对望一眼。一会儿,朱虎只道:“有事么?”并不正面回答。

那万回春陪笑道:“是这样的,江湖盛传,这千药门住着一位医术十分高明的大夫,着手回春,堪比华陀扁鹊。不过,这还是其次,听说那里种满了各种奇珍异草,豢养各类飞禽走兽,可以说是普天之下,所有能够入药的,无一不备,无所不包。就这名医配合良药,奠定了千药门百年兴盛的基石。好巧不巧,我的一个远房侄子,前些日子跟人家打架弄伤了,遍寻名医,药石无效。今日寻到这个地方来,却不知道往千药门的路,刚才不小心听到诸位的对话,要是方便的话,我们便跟诸位一道走,我们会远远地跟着,不会打扰你们的。”

卫正人瞧着万回春那张和蔼可亲,堆满笑意的脸,心中反而起了戒心。眼前的万回春武功不弱,那是容易看得出来的,与他同行的另有两名老者,想来武艺也差不到哪里去。而像这样角色的高手,眼前凑足了三个,自己却一个也瞧不出来历。

便道:“这位仁兄若不嫌弃,眼前就有一位朱砂派的医术高手,何苦舍近求远呢?”

万回春心道:“这是试我来着?”表面上却喜道:“得遇高人在此,那是再好不过了。”

那毛天祚知道卫正人轻描淡写地,把这一道题目出给了他。他原本老大不愿意,但众目睽睽,却逼得他不得不接受。

不过他不愿在人前显得矮卫正人一截,只见他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来,正眼也不瞧万回春一眼,干咳了几声,慢慢吞吞地问道:“病人在哪儿?”万回春道:“他伤势严重,这时突然发作,全身瘫痪动弹不得,还请先生移步。”

毛天祚故做姿态,轻哼一声,道:“是吗?”大摇大摆地走到汤光亭身旁,俯身察看。莫高天见万回春存心戏弄他,退到一旁,好不容易忍住一肚子笑。林蓝瓶不明所以,却问道:“还好吗?”莫高天终于忍俊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毛天祚尚不知好歹,惺惺作态道:“急什么?他如果能称得上‘还好’两字,就不会是这一付要死不活的样子,而你老太爷也就不必特别请我来了。扶好扶好,别再开口说话了,你烦得我不能专心。”

林蓝瓶见他忽然发起脾气来,赶紧闭上嘴巴。万回春实在打从心眼里,看不起他这种踞傲骄矜的态度,心中暗暗咒誓道:“就凭你这个样子,要是瞧得出个所以然来,我万回春从此退出江湖。”

那毛天祚右手三根手指一搭上汤光亭的脉搏,立刻便皱起了眉头。低头沉吟半晌,忽然抬头说道:“换左手来。”林蓝瓶心想:“这同一个人的脉搏,左右手还能不一样吗?”却不敢出言询问,帮着把汤光亭的左手伸给了毛天祚。毛天祚这一搭脉又是好一会儿的时间,最后搔一搔头,只迸出了几个字:“这可奇了。”

原来毛天祚察觉汤光亭的脉象怪异,有三分像是中了慢性剧毒,又有五分偏向练功走火,而说是受了外家掌力,伤了五脏六腑,却也有那么两分神似。坏就坏在这三种脉象在医术名家来说是截然不同的,要是说出自己的怀疑,只怕当场笑掉卫正人的下巴,朱砂派从此名誉扫地,自己也不用再混了。只是让他觉得更奇怪的是,汤光亭的内力平平,以上三种病征,只消其中任何一种,都能马上让他去见阎王,为何他能活到现在?

他一时半刻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神情十分尴尬。卫正人一旁瞧了,说道:“怎么?连大国手也束手无策吗?”这句话若是有心人听来,只怕有点刺耳,毛天祚个性毛燥冲动,按理不该这么迟钝,可这时他却一反常态,喃喃说道:“束手无策

怎么办呢?束手无策了吗那要怎么办才好?”居然当真起来,迟疑半晌,从怀中掏出一个木制小盒,盒外雕工精美,纹理古朴,该是他经年久藏,珍视异常。打开盒盖,只见里面滴溜溜地滚着五颗小珠,颜色作青赤黄白黑五色,大小却都一样。

众人尚自疑虑毛天祚此举何意,却见他已抄起其中一颗珠子,便往汤光亭口里送。万回春大吃一惊,呼喊道:“你干什么”本欲伸手阻止,却忍不住迟疑了一下,便在此时毛天祚右手食指拇指用劲,按在汤光亭的喉头这么一掀,汤光亭的喉头跟着一动,便将口里的东西吞进腹中。

林蓝瓶见万回春神色不对,瞥眼瞧那木盒子里只剩下黑白赤黄四颗珠子,可见汤光亭吞下的是青色的珠子。抬头又瞧瞧毛天祚,却见他气定神闲地道:“老丈勿慌,我这颗地犀通灵丸百益而无一害,无论拔毒去瘀,活脉解郁皆有速效,更重要的是令侄伤势不轻,若不及早医治,只怕随时都有性命之忧。他先服我一颗地犀通灵丸,当可保他七日之命,还好千药门便在左右,听说那万门主医术号称天下第一,嘿嘿,今日正好可以上门领教了!”

卫正人原本打算藉毛天祚阻止万回春等人同行,没想到听毛天祚言下之意,却是想带他们上千药门求医。这结果虽然出乎卫正人的意料之外,不过当他瞧见万回春,看到毛天祚突然给他的侄儿吃了一颗来路不明的药丸时,脸上那种吃惊的表情,肚子里暗暗好笑,盘算:“没想到那个少年真的有病在身,若是硬不让他们跟,他们化明为暗,反而不妙。还好这步棋算是我方占了先手,无论他是真是假,总叫他讨不了好去。”当下微笑不语。

那万回春不愿显出自己对医药有所认识,只好任由毛天祚胡作非为。由于可能事关千药门生死存亡,为怕莫高天会为了汤光亭出手干预,他尽量装着若无其事,假意关心道:“为了劣侄的伤势,折损大夫灵丹妙药,实在愧不敢当。”毛天祚道:

“哪里,其实我不过想藉著令侄的伤势,去会一会千药门。说实在的,令侄的伤势,百年难得一见,要是让他便这么死了,岂不可惜!哈哈哈!”万回春想这人说话不分轻重,偏又口无遮拦,这般行走江湖,居然还能活到现在,倒也是奇事一桩,不由跟着讪讪笑了一笑。

忽然间角落里同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众人循声看过去,却是一个光头。那光头不顾众人眼光,自顾地大笑了一阵,接着说道:“妙啊,妙啊,‘就这么死了,岂不可惜?’对对对,这句最妙了,真是笑死我了。哎哟阿弥陀佛,不行了,不行了,来啊,小二!结帐!”

在众人诧异的眼光中,光头会了钞,头也不回地走出饭馆,沿路还是一直不停地笑,直到隐身在街口转角。铁马帮与朱砂派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这和尚什么来头。毛天祚回到座位上,问道:“刚刚那个和尚是在说我吗?”他的师兄弟们无人敢答,其他人事不关己,也都默不作声。却听得先前向朱砂派的白脸矮子射箭的那女子,在一旁与她师兄道:“师哥,你说这个和尚是什么来头?是少林寺的吗?胆子倒不小。”

她师兄道:“他是光头,却不见得是和尚。而就算他是和尚,普天之下,会武功的和尚,可不只少林寺一门。你说他胆子有多大吗?那倒也不见得。”那女子嘴角含笑,白了他一眼,嗔道:“是吗?依我看,普天之下就属少林寺的和尚武功最强,胆子也最大。你看这么多人在这里,他孤身一人,天不怕地不怕的,要笑就笑,说走就走,这种胆色天底下不能说只有他一个,不过如果是和尚,那就非是少林寺的不可。”

那男子虽然是师兄,不过面对师妹的强词夺理,也只是一笑置之。顺着说道:

“按你这么说,也不是没这个可能。不过说到胆子大,眼前就有一个人,胆量可比他大得多了。”女子对着他粲然一笑,说道:“呼延大侠艺高人胆大,原是江湖尽知。”那男子道:“不不不,我可不是在说自个儿,往自己脸上贴金。我说的是,刚才有一位娇滴滴的小姑娘,不管对方有几个大汉,惹她一个不高兴,照样二话不说,咻地一声就是一支箭。那不是比刚刚那个和尚高明多了吗?”

女子这时才知师兄说的是自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人家跟你说真格的,什么娇滴滴的小姑娘,你好没正经!”说罢,自己想想,却又忍不住笑了。

一会儿接着说道:“师哥,你说待会儿到了千药门,到底能不能见到万掌门?”众人一听,心中都暗道:“原来你们也上千药门。”

只听得那男子接口道:“能见到当然最好,我就怕这些人仗着人多势众,沿路敲锣打鼓,万掌门听到风声,说不定会跑去躲起来。”万回春一旁听到,暗骂:

“躲你的狗屁!等一下老子便让你第一个尝尝,我千药门的手段。”他为人向来笃诚宽厚,但今日事态诡谲,令他焦躁难安,既是骂在心里,便索性骂了个十足。

那卫正人却想:“千药门这一次倒底惹了多少人?这事若不是太过凑巧,就怕是有人刻意促成。”又想:“我们现在虽然人多势众,但是各怀鬼胎,不过是一盘散沙,到了紧急关头,全都靠不住,说不定还有人扯后腿。我不如让老黄暗中布置一下,要是苗头不对,说不得,只好将这一百斤的火药全部点开,管他千药门埋了什么机关在等我们,我这“砰”地一声,什么高手低手,老人小孩,什么都玩完了。”

他心中计议已定,不再理会还有什么人要一起去,草草吃饱,便要众人动身。铁马帮与朱砂派众人互相招呼吆喝,一起跟了上去。

万回春心里虽然挂念门派安危,但表面上仍是装成求医者,在附近叫了一台板车,驮运汤光亭以作为掩护,亦步亦趋,跟着出发。那丁允中见千药门有事,不愿落在莫高天的后头,催促着丁白云兄妹俩,一同上路。

这路上陆陆续续有江湖人物出现。有的彼此认识,便打起了招呼,热络得很,但遇到不认识的,只远远地对望一眼,彼此都看对方不顺眼。

斜里一队骏马驰来,卫正人一拱手,喊道:“唐兄!咱们又碰面了!”当先的大汉勒马停步,见是卫正人,不觉一怔,回头说道:“大哥,二哥,这事当真邪门。”

后头一人拍马赶上,道:“何事大惊小怪?”见到卫正人,也是吃了一惊,说道:

“原来是卫兄。不知卫兄何故跟着咱们?”

卫正人哈哈一笑,说道:“唐兄何出此言。这里这么多人,难道都是跟踪唐氏兄弟来的?”后来那人脸上一红,讪讪一笑,并不言语,第三骑此时也已来到,马上大汉开口道:“我兄弟三人绝无恶意,二弟不会说话,还请卫兄见谅。”卫正人道:“哪里,哪里。唐兄言重了。”当下便给唐氏兄弟与朱砂派、铁马帮彼此引荐认识。至于万回春等人,卫正人不明底细,故意落了过去。唐氏兄弟三人彼此相视一笑,也当作没这回事。

没想到那朱砂派的地犀通灵丸颇有独到之处,此时汤光亭已悠悠转醒。板车颠簸,林蓝瓶扶着他坐起身子,一边将刚才他不醒人事时,所发生的一切事情,悄悄地告诉了他。汤光亭神智未清,只觉得全身上下都颠得疼。抬头见到唐氏三兄弟,背负大刀,满脸横肉的,在树林中吆喝按辔驰马,一时错觉,仿佛回到了铸剑山上。

他虽然离家不久,却是头一回独自出门,几天来遭遇离奇,不免让他有些害怕,心里头确实有那么一点想家,想山上的爹娘。可是这一会儿真要他回去,他可又不愿意了。忍着一身酸痛,哼哼唧唧地问道:“哎哟,这里是哪里?”林蓝瓶将原本扶着他的手一松,没好气地说道:“我跟你说了那么久,原来你一句也没听进去。”

汤光亭左顾右盼,只见同行的江湖人士,竟然聚集了有五六十人,却独独不见了万回春。心道:“这家里忽然来了这么多人,是得好好回去准备一下。”忽然前方有人呼喊:“到了,到了,千药门到了。”那唐氏三兄弟其中一个人,跨下双腿一夹,纵马直出。不一会儿回头,说道:“大哥,二哥,好像到了。”众人一听,个个磨拳擦掌,跃跃欲试。有的人甚至将背上的长刀解了下来,执在手上,好像准备随时大战一场的样子。

卫正人双眉微蹙,心里苦笑道:“我居然跟着这些大惊小怪,沉不住气的家伙混在一起。今日之事要是传了出去,我的脸还往哪里搁去?”故意放慢了脚步,打算让这班人先进去。那铁马帮素知卫正人多谋,便以他马首是瞻,也跟着慢了下来。

个人心怀鬼胎,自有打算,只有毛天祚见汤光亭已经清醒而沾沾自喜。

那丁允中可不是跟着来看好戏的,要丁铃留着看顾汤光亭,自己领着丁白云抢先跟了进去。莫高天自恃身分,只管自走自己的;杨景修听了万回春的劝告,不便与人冲突,所以都与汤光亭一道。

到了谷边溪涧之处,板车已无法再行,林蓝瓶便扶着汤光亭下了车。那帮忙推板车的车夫力气虽大,胆子却很小,见这么多人抡刀使枪,心里害怕,趁着汤光亭下了车,众人没留意,竟偷偷推着板车走了。丁铃发现后,赶着追去,不一会儿回来。林蓝瓶只道她跑去跟车夫理论,便道:“这个车夫忒也无礼,就这么偷偷地走了,待会儿咱们要回去时,可上哪儿去找人?丁姊姊,她一会儿还回来吗?”丁铃看着她,眨动双眼,道:“我拿了钱给他,他大概不会回来接我们了。”林蓝瓶这才会意,微笑道:“姊姊心肠真好。”

言谈间,一行人已顺着溪涧进到谷中。汤光亭向前望去,只见不药亭前或坐或站,聚集了二三十人。人群前几名千药门弟子伸手拦着,不让他们继续往前移动。

人群中虽有几人趁乱鼓噪,却没有人敢有什么无礼之举。

更向前行,已经大约可以听清楚说话的内容。只听得人群中一人道:“姑娘别看我们都是粗人,江湖规矩我们可是懂的。我们此番前来,只是有事求见贵门的梅姑娘,请她老人家高抬贵手,救我们一救。”不料另有人说道:“你见过梅姑娘吗?

怎么知道她是老人家?我说梅姑娘正当青春貌美,可是千金之体,怎么有这个闲功夫去理你这个糟老头?姑娘别听他瞎说,若是梅姑娘不方便见我们也不打紧,只要千药门里哪一位师兄师姊肯出来帮帮我们,我们也是同样感激。”只见站在当前的一名黄衫女子频频摇头,只不断说道:“不敢欺瞒各位,我们梅师姊确实不在谷里。”

众人好说歹说,那名黄衫女子只重复说着“我们梅师姊确实不在谷里”等等类似的话。人群中闪出一个葛衣汉子,手里拿着一封红帖,说道:“既然梅姑娘不在谷中,但不知万门主在否?我这里有拜帖一封,乃是丐帮杜帮主的亲笔,还望姑娘代呈万掌门。”大伙儿听了,都想:“咱们哀求了半天,这来硬的不成,而看样子软的又不吃,怎么就没想到要恭恭敬敬地写个拜帖呢?”有人更想:“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这人是谁?难道这次丐帮也有事?”

一名千药门弟子接过拜帖,黄衫少女只拿来一瞧,便随手让人拿了下去。说道:

“掌门不巧也不在谷中。”此语一出,众皆哗然。

那葛衣汉子道:“姑娘这也不在,那个也不在,千药门里到底还有谁在?难道连一个做主的也没有吗?”黄衫女子忸怩道:“这这我,眼下就只有我了

大家有什么事吗?”葛衣汉子见她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女子,能有什么能耐?

“啊”地一声,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了起来,面对这样的结果,一时都没有了主意。

卫正人稍后来到,终于也耐不住性子,走出人群,大声向众人说道:“请各位英雄静一静,大家静一静,听我说一句话。”声若洪钟,远远地传了出去。

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是武林中的一些小帮派,小脚色。千药门在江湖中名声甚响,这些人多数抱着宁愿吃点闷亏,也不愿有所得罪的心态,这时见有人出头,正是求之不得,便都安静下来。只剩几个嘴硬的好事份子,兀自谈论不休,不过音量却也压得小了。

此时人群渐渐合拢,卫正人接着说道:“小弟今日来此的目的,跟大家都一样,只是我们各来各的,各打各的主意,像一盘散沙一般。这万回春一躲起来,大家伙儿就全都成了没头苍蝇,什么事也做不了。我知道各位的顾忌,但要是他就这么躲上个一年半载,存心做个缩头乌龟,难道大家就住在这里跟他干耗吗?”他停顿下来等待大家回答,不料过了半晌都没人搭腔。那郭典怕他尴尬,接口问道:“那依你说,便该如何?”

卫正人道:“在场的各位英雄,有的相互认识,有的不认识,我希望大家各报自己的门派姓名。大家既要团结一心,彼此不认识,总不是个道理。在下河朔刀枪会卫正人。”说罢右手一抬。郭典会意,便即拱手,说道:“久仰卫教头大名。在下铁马帮郭典。”

既然有人带头,众人也就纷纷跟着报出姓名。一个一个挨将过去,有的只说他是“某某派的某某某”有的却加油添醋,非得自吹自擂一番,才肯罢休。卫正人见来的果然都是一些小脚色,越听不禁心头越凉,直到听得有人说道:“在下寿春归云山庄丁允中。”众人都不禁一声轻呼。卫正人喜形于色,说道:“久仰丁庄主大名,今日得见,幸如何之。”丁允中道:“河朔刀枪会威镇河朔,卫教头武艺卓绝,乃国之栋梁。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心想:“你若知道归云山庄早给官府挑了,只怕后悔今日见到我。”各自又谦逊几句。丁白云、丁铃接着依次自我介绍下去。

那莫高天自恃身分不愿开口,身旁的杨景修也觉得无此必要,就跳过由汤光亭与林蓝瓶接口。那汤光亭与林蓝瓶在江湖上没没无闻,又无武功门派,都只各报了姓名就算了事。卫正人此时才注意到少了一个人,只不过他心想丁允中是何等人物,这些人既与他一同前来,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才是。

折腾了一阵,好不容易让在场的四五十人,最少都报过了自己的姓名。卫正人当仁不让,自忖以他的才能见识,众人无人能及,纵以丁允中而论,不过也是半斤八两。于是登高一呼,便道:“众位英雄,咱们今天好不容易来到这个地方,为的不过是来求千药门放我们一条生路走,顺便请万掌门给我们大家伙儿一个交代。没想到万掌门自己躲起来不说,还将儿子徒儿也藏了起来,真是令人好生失望。”

人群中有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卫教头可别误会,老夫此行前来,可没说要兴师问罪。”当下便有人附和道:“是啊,办完了事,大家走人,人家干嘛给你交代?”

卫正人道:“泰山常老爷子,我们既前来求药,我知道大家的顾忌,但是没人发现事有奚跷,原因不单纯吗?”那姓常的老人道:“倒要请教。”

卫正人道:“常老爷子,请问你打哪而来?又花了几天时间到这里?”那姓常的老人呵呵一笑,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我自打泰山来,来到这里,说慢不慢,整整三天。”卫正人笑道:“常老爷子老当益壮,这样的脚程,不输给少年人,算是十分快的了。”转头过去问唐氏三兄弟,道:“同样一个问题,请教唐兄?”那唐氏兄弟里的大哥唐天说道:“我们兄弟打常熟来,除了睡觉吃饭,就是赶路,来到这里,只花了两天。”

卫正人又问了几人,仔细谈论比照之后,众人这才发现,说也奇怪,原来这住得远的人,早几天前就出发了,而住得近的,有的是昨天才遇到这样的事情,连忙动身赶路,也是今天到达。

众人这时面面相觑,心中已然明白,世事绝无如此巧法,定是有人在其中刻意安排。这人设计将江湖上大大小小几个帮会的人马齐聚于此,不知是何用意?是敌是友,更加令人摸不着头脑。

众人此时都将目光集中在眼前的那位黄衫女子身上,虽然她仍是扼住道路要冲,不让众人逾越雷池一步。但见她脸上稚气未脱,神色颇为不安,实在不像是此番谋事之人。

一时之间,大家更是没了主意,都想听听卫正人对此有何解释。那卫正人此时更想:“还好我设想周到,带了火药前来,否则跟这班凡夫俗子的下场,也没什么不同。”

那丁允中原以为这些人是共谋而来,一心想为万回春分担分担。不料却是这种诡异的情况,饶是他自认见多识广,一时也不能了解其中缘由,更何况眼前不见了万回春,就是想帮忙也无从下手。而莫高天与杨景修也是打定主意静观其变,更不用说汤光亭与林蓝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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