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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老乞丐或者是段浩延的化体,或者不是,但肯定知道什么。
既然对方设局,那么他倒也不介意应邀。
太阳落山之后,舒令嘉再次来到了镇西宅院。
小桢已经把茵娘暂时送走了,她自己在面摊帮工,也没有回来,此刻整座府邸中空空荡荡,阴气迫人,是名副其实的凶宅鬼院。
舒令嘉没再跳墙,径直走到大门口,抬手将皮人甩了过去,只听“啪”地一声响,那一小块轻飘飘的皮子就贴在了门板正中。
舒令嘉在皮人眉心一点,念道:“迷魂过鬼关,枯骨隔阴阳。孤镜幻门开,冥灯泣泪长。”
随着他的话,两扇大门吱呀一声便开来,有个丫鬟从里面走出来,笑盈盈地说道:“老爷,您可算回来了,夫人和少爷都等着您用晚膳呢。”
舒令嘉身后有个声音道:“好,进去吧。”
他回过头来,发现丫鬟根本就看不见自己,而是在同后面的男子说话。
那男子面貌俊朗,眉眼带笑,颇有些面熟,舒令嘉记得自己偶尔前往心宗办事的时候,曾经见过他几面,正是段浩延。
他便跟着两人进了门去,一眼就看到自己所找寻的那柄剑就挂在墙上,约三尺长,一指宽。
舒令嘉多看了几眼。
段浩延的妻子文鸯仙子和一名五六岁的孩童正坐在满桌热气腾腾的饭菜前,等着他回来。
那孩子眉眼肖似母亲,相貌十分清秀,可惜双目无神,表情呆滞,一眼就能看出并不正常。
丫鬟很快就退下去了,见到丈夫回来,文鸯仙子笑意盈盈地起身盛了碗汤,同时嗔怪道:“看看你都什么时辰了才回来,饭菜都该凉了。”
段浩延笑道:“你这会怪我回来的晚,但马上就要夸奖我了,看看这是什么?”
他拿出一个玉瓶放在桌上,文鸯仙子打开一看,里面有十来枚朱红色的药丸。
她又惊又喜:“这药这么快就配齐了?”
段浩延道:“怎么,不相信你夫君的本事吗?”
他说着摸了摸那孩子的头,笑着说:“眼见着我儿子是一天好过一天了,说不定明年就能开口叫爹娘呢。”
文鸯仙子一时高兴,竟像个小姑娘一样扑进丈夫怀里,搂住他的腰,说道:“太好了!师兄,真是辛苦你了!”
房间里充满了食物的香气与笑声,一家三口和乐融融。
而在正房外面,有名小厮打扫着庭院,两个丫鬟手里捧着浆洗干净的衣服,悄声说着什么,风吹动花叶,簌簌作响。
一切显得无比温馨幸福,像是仙气尽褪之后,红尘中的任何一户普通人家。
但这幸福又显得如此空泛和虚假。
一切真的那么值得开心吗?世事多有委屈无奈,做一个普通而平凡的人,为了生活奔忙劳碌,当真比身在仙门,剑惊河山更加快乐?
不对,不对劲。
舒令嘉缓步退到院子中间,正要动手,忽然听见什么东西被撕裂一般的声音响起。
这道声音在暗夜里显得格外清晰,紧接着四下的空间都开始波动,应是有高手强行闯入。
舒令嘉往墙后一闪,就看见面前的场景上竟然破开了一个洞,一只修长的手握在那洞的边缘处。
紧接着,就好像被撕开的画卷一样,这场景被硬生生撕下来了一条,露出后面另外一层漆黑的底色。
有人从那被撕开的缝隙中一低身走了出来,仪态洒落,直起腰时,月光照亮了他的脸,是景非桐。
——他既然也在调查段浩延的事,会找到这里也不意外,只不过很难说是不是一路人了。
舒令嘉没动,眼看着景非桐施施然走了进来。
他看上去什么都没有做,步履悠闲宛若月下漫步,但随着景非桐的前行,周围所有的景色正迅速地翻卷,化灰,世界毁灭而后重建,终于露出了另外一层狰狞面目。
打破表面的结界,景色变成了冬季。
舒令嘉感到一下短暂的眩晕,随即便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正在前方极度惊恐地尖叫道:“杀人啦!”
舒令嘉发现,自己正提着一柄剑,在光线昏沉的回廊下大步疾行着。
在他的前方,正有一名女子匆匆奔逃。
她就是先前笑容满面迎接段浩延回府的丫鬟,此时尚未来得及跑远,剑招一出,她的头顿时骨碌碌地滚到了地面上。
整个过程都好像一场短暂而又真实的噩梦,这不是舒令嘉第一次杀人,却是他第一次杀不会术法的无辜之人。
他感到自己停住脚步,用长剑支撑住微微摇晃的身体,急促地喘息着,剑刃上的鲜血一滴滴滑落下来。
舒令嘉的余光看见,就在不远处的回廊旁边,景非桐正站在那里,淡淡地看着这一幕。
他的目光冷淡而空茫,像是一尊没有情感的雕塑。
舒令嘉此时已经意识到了,眼下自己应该是段浩延的视角。他拿了沾有对方鲜血的人皮小人进入这里,那么必然跟段浩延同心共感。
而景非桐显然是自己打破结界强行闯入的,因此作为无干的旁观者而出现,不会被幻境中的人们感知到。
段浩延不光杀了这名丫鬟,又四处寻找着,将府上的其他下人也都给杀光了,溅的满身都是鲜血。
这对他来说原本不会比捏死几只蝼蚁的难度更高,可是舒令嘉感到对方的心跳极快,几乎要从胸膛中蹦出来,整个人也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段浩延提着剑,缓缓朝厢房中走去,还有没推门进屋,文鸯仙子就从里面快步走出,见到他这副模样,瞳孔一缩。
她失声道:“你——”
段浩延对妻子说:“我把他们都杀了。否则凌霄派的人已经追来,难免会有人透露出咱们的行踪。”
文鸯仙子道:“可是他们都是无辜的人!你可以消除他们的记忆啊!”
段浩延道:“我能用法术消除他们的记忆,难道别人不会用法术恢复吗?”
文鸯仙子声音发颤:“那也不能……”
“够了!”
段浩延的情绪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猛然怒吼道:“你可知道我每一日都在提心吊胆,连在街上被人多看上几眼都要心惊许久!但我仍需在外面奔波,就因为你这个傻儿子还得吃药!你有何资格指责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