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太可怕了,仿佛他无声无息地把自己弄丢后,转身变成了个灵魂残缺的陌生人。
他本不该如此,本不该是这样。
大概是景非桐的脸色太难看了,舒令嘉问了句,见他不答,便上前两步扶住了他,又道:“师兄,你没事吧?”
这句“师兄”与梦里的少年重叠,景非桐转过头去,着舒令嘉,时恍惚怅惘之情难以言说。
景非桐突地道:“小嘉。”
舒令嘉从未被他这样叫过,怔了怔,还是应了声。
“如果有天……
景非桐慢慢地说,“是说假如,你发现一个人和你认识的不样,那个人或许还有其他的过往,又或许会忘记很多曾经和你相处过的事情,你会觉得失望吗?”
他的问题有古怪,舒令嘉却认真地回答了:“不会的。”
他说:“不管忘记了多少,或者经历了多少,人都还是那个人,想不起来的事情,可以再做遍,再做十遍百遍,总会有能够记住的时候。”
琵琶的弦被接好了,远处的歌声再次响了起来。
“来时杨柳东桥路,曲中暗有相期处。明月好因缘,欲圆还未圆。却寻芳草去,画扇遮微雨。飞絮莫无情,闲花应笑人……”
景非桐听着那歌声漫漫飘来,身侧细雪与飞花交织如梦,面前舒令嘉的脸被月色映的素白,但眉眼与薄唇却又都明晰得如画成般,秀美动人。
他是此夜中的最明亮。
景非桐几乎移不开眼睛,但舒令嘉带给他的这刻动容,并非单纯是相貌上的吸引,而是他身上从未褪色过的热忱与纯粹。
景非桐感到对方的手紧紧握着自己的手臂,他直在支撑着别人,却头回从他人的身上感受到力量。
他胸口一热,从舒令嘉清澈的眼底见了两个小小的自己,这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眼中也已经带上了明亮的笑意。
他低声道:“是,总有能记住的时候。”
即使在记忆中不见了,心也会循着方向,找到喜欢的人。
“第八十七场,归派林越对舒令嘉!”
“铛——”
锣声响起,激越之音在众人头顶上回旋。
此时临近正午,阳光强烈和刺目,将周围蒸腾出一股燥热的暑气,引人倦怠。
正在此时,清光陡现!
林越以拇指将长剑弹出鞘来,银芒在空中打着旋落在他的手中,同时,他的身形腾跃而起,剑刃破空,向着舒令嘉直刺而去!
这剑出的极快,剑锋乱点,化作万千星芒,使人无分清真正的攻击方向,只觉剑气寒锐,杀机暴起!
林越故技重施,又是不加试探,上来就是迅猛攻势!
舒令嘉也已经同时拔剑,长剑在半空中划出半圈圆弧,将林越暴涨的灵息圈在了中间,随即,他的剑锋逆势而上,竟也直向着林越的剑锋上迎去。
“铮——”
两剑交击,霎时间剑锋上都爆出了火星,剑气以他们两人为中心,轰然向外爆发出来,周围草木皆动,漫天飞花落叶随着风势在半空中形成了道星云般的旋涡,而后又如同暴雨倾盆,纷纷落下。
这仅仅是双方之间的首招,竟然便有如此阵仗,只震的满场无声。
这时已经有眼尖的人看出,舒令嘉和林越的招式虽然表面上不同,但剑的走势却似是一致的。
林越和舒令嘉同时向后退出几步,林越将剑在地上拄,这勉力站住,硬是让自己显得比舒令嘉少退了步,但胸口却觉得气血翻涌。
他本想给舒令嘉个下马威却没成,股怒火憋在心头,冷冷地说:“很好,来你是要跟硬碰了。”
舒令嘉道:“害怕了?”
“怕你?”林越冷笑,“做梦!”
音落地,他的剑锋中忽然金光暴涨,煌煌如日,林越手持剑,手引诀,右肩发力,剑锋旋转之间,在半空中留下了片辉煌的金色剑痕,重重叠叠,向着舒令嘉攻去。
他定打败舒令嘉,他最想打败的就是舒令嘉,从看到对方疑似使出杂念丛生剑的那一刻起,林越就这样想了。
若不是因为这本见鬼的剑谱,他们家堂堂正正的凌霄派出身,根本不用到处奔波,寄人篱下,最后还被议论上句叛门弟子之后。
他从小勤学苦练,不知道听了多少的风言风语,林越丝毫没有继承祖父遗志的打算,他只是觉得对方很多余。
门派中的功夫还不够他学吗?为什不听劝说,研究这种歪门邪道的剑谱,让自己乃至于子孙后代都平白落的低人等。
他必须要证明,自己同祖父不样,哪怕被家世拖了后腿,他林越如今也已经扬眉吐气了!
“盛饮流霞!”
林越的剑下霞光万千,耀人眼目,可就在所有的攻势将成为成的那个间隙当中,舒令嘉身形瞬动,竟然已经直冲向前。
“星海交光!”
片霞光铺展出来,眼看朝霞的背后,本应是旭日东升,普照大地,却有点点星芒浮空,蓝色的光点硬是从金红云霞中跳跃而出,随即漫然散开,大片大片地冲淡了林越的攻势。
刚刚发出的剑气,竟然向着林越倒卷回来,惊的林越迅速回剑变招,这险险斜身避过。
众人尽皆愕然。
如果他们没有错的,从开始比试到现在,林越共发起了两次进攻,但他非但没有像之前那样得以抢占先机,反倒接连两次都被舒令嘉被硬生生截断了。
意识到这点之后,满场忽然彩声雷动。
林越这几天的所作所为他们都是亲眼所见的,仗着身本事便肆意妄为,已经引起了公愤,连带着也让一局外人开始怀疑整个归派的品行。
哪怕是刚开始对于两派争端不感兴趣,都已经有很大一部分人不知不觉有偏向于凌霄派了。
前晚林越和舒令嘉约战的过程早已传开,林越羞辱凌霄气宗弟子,又踩碎凌霄派的令牌,被舒令嘉阻止。
后来他的师父金祈山也来了,见到徒弟如此行为,非但没有阻止,反而就归派是否借鉴了凌霄派剑招事,再次跟凌霄弟子产生冲突。
这场冲突导致了舒令嘉与林越今日的对决。
目前的输赢大家尚且不敢最终断定,但很明显,舒令嘉回击林越所使用的两招,分明跟林越那两招的内核十分相似。
第一招是同样的旋涡气劲,第二招星海对上云霞,都是以剑气铺展,汇流直攻,除了外表上的微妙差异以外,其实就是类似的招式。
凌霄派的剑招都已经成逾千年,而归派却是近年才逐渐崛起,难道他们这绝技当真是受到了凌霄影响,却又嘴硬不肯承认?
林越也能猜出来目前周围的人会是怎样的想法,旁边归派的弟子们脸色都不大好,他心中恼怒焦急,人反倒谨慎了下来,也不敢再小瞧舒令嘉。
他改变战术,舒令嘉方才那两招也消耗不少,需慢慢调整状态,双方见招拆招,便一时僵持了下来。
“殷师兄,你说林越是不是害怕了?舒师兄应该已经占了上风吧?”
台上两人慢下来,台下肖凝儿却愈发担心,忍不住拽着殷宸询问。
殷宸双眼紧盯着战局,心不在焉道:“他目前是稍稍将林越的气势压下去了,但胜负不好说。”
肖凝儿道:“为什?”
“肖师姐,舒师兄这回是要较劲了。”
旁边一心宗弟子不知何时走到了这边,接口说道:“其实林越的战术从来都是上来便猛攻,直接打乱对手的节奏。但以舒师兄的水平,应该是可以先避开锋芒,让他消耗阵,再行反击的。但是他大概是因为林越羞辱气宗和鸣剑峰的事情,点都不想落于下风,因此来一招还击一招,就是硬打,这样前面看起来可能痛快,但是越往后越费力。”
殷宸道:“不错,而且他还想当众证明归派的部分剑招确实是受到了凌霄的影响,所以更要与林越用相同招式对碰。”
他说完之后,了那名心宗弟子眼,说道:“却不知心宗的各位又是盼着谁输谁赢呢?”
心宗和气宗的关系如何不用多说,双方就是因为不和睦,会由完整的派一分为二,各自修炼。
对于两派的弟子来说,也自然认为只有自己宗门的修炼方法是最正确的,平日里相互较量,无时无刻不想争上口气,今日如果舒令嘉赢了林越,那么也算是气宗大大地压了心宗头。
所以心宗的人居然凑到这边一起观比试,并且还开口搭话,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他们是想来看笑的。
听出了殷宸中之意,那名弟子笑了笑,说道:“殷师兄,舒师兄已经不算是气宗的人了,他今日这战,也不能说是代表着气宗的颜面。相信你心里也清楚,不是吗?”
殷宸道:“哦,你知道?”
那名弟子诚恳地说:“舒师兄是看不下去师兄弟们被小人羞辱,不下去凌霄的剑蒙尘,这冒着风险出手。他没有拘泥于门派之见,们都觉得十分佩服。”
“凌霄剑是我们自幼所学的剑,心宗所有的弟子们也都感谢舒师兄的这份心意,今天没有心宗和气宗之争,输赢也不打紧,们只是希望站在这里,起支持他。”
其他在旁边观比斗的心宗弟子们闻言,也纷纷附和道:“正是如此!”
“无论心宗气宗都是凌霄派,舒师兄可以独善其身,却依旧为了大家而战,们也摒弃门户之见,为舒师兄鼓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