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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赶到佛头塔,也不过是未末的时分。下午,庙中游客不会很多。驼龙跨入庙中,就直趋佛头塔下。
这佛头塔原是整日开放,任人登临。
驼龙回头道:“咱们上去瞧瞧。”
当先举步朝塔上石级走去。
丁建中愈来愈觉得奇怪,姜大叔巴巴的赶来佛头塔,当然不是为了登塔浏览,那么这是做什么来的呢?”
难道他到这里来,会和妹子被掳有关?
试想这佛头塔任人登临,每天都有不少游客,岂会是那贼人容身之地?当然更不可能把妹子藏到这里来,那么。
他心中想着,脚下却紧随着驼龙身后,盘塔而上。不消多时,两人已经登上了第七层。
登塔,是越往上,地方越小,这第七层上,只不过丈许见方的一间斗室。室中除了六扇窗户,天风习习,就空无所有。
中间放着一个蒲团,蒲团上盘膝坐着一个长发和须眉纠结的老道人,瞑目垂帘,一动不动。
这老道人因须发纠结,看不出他的年纪,也看不清他的面貌,只是一个老道人而已。
丁建中正在打量之际,那老道人已经打了一个哈哈,倏地睁开眼来,说道:“果然是姜大侠来了,贫道恭候久矣。”
他一开口,就声若沉雷,同时也随着话声,迅快的站起身来。驼龙拱手道:“有劳道长久候。”
丁建中听得暗暗诧异,忖道:“听他们口气,好像是姜大叔和他约好了在这里见面的,姜大叔一直和自己两人在一起,几时和他约好的呢?”
老道人哼道:“你当贫道呆在这里,没做事么?”
驼龙含笑问道:“道长莫非已有发现?”
老道人欣然自得的道:不错,武天相已经到了南昌。”
武天相正是四大天王中的老三西天王。
驼龙颇感意外,道:“武天相他也赶到南昌来了。”
老道人接下去道:“姜大侠莫要小觑了他,此人深藏不露,此事说来话长,来,咱们坐下来谈。”
驼龙回过头来,朝老道人一指说道:“建中,这位是昔年人称破山剑客的谢三泰谢道长,你快来见过了。”
丁建中曾听姜大叔说过,华山三剑,流云、破山、飞霜。
流云剑客孙景阳和义父八手仙猿常千里,同死在四大天王暗器之下。破山剑客谢三泰是老二。老三飞霜剑吴飞霞是个女的,也是“华山三剑”中最难惹的一个。
当下就双手抱拳,作了个长揖道:“晚辈丁建中见过谢道长。”
老道人谢三泰打量了丁建中一眼,稽首还礼,含笑道:“小兄弟,快不可多礼。”一面朝驼龙问道:“姜大侠,这位小兄弟就是岳真人的传人了?”
丁建中听得一怔,姜大叔把自己送昆仑,拜师学艺,外间从无一人知道,这老道如何会知道的?他居然一口叫得出师傅的道号来?
驼龙点点头道:“他正是岳真人的徒弟。”
谢三泰也点点头道:“果然不错,人品资质,都是上上之选。”
驼龙道:“道长夸奖,还要道长多加指教才好。”
谢三泰仰首长笑一声道:“岳真人的高足,还用得着你我费心么?”说到这里,接道:
“坐,坐,咱们坐下来再谈。”
三人一齐席地坐下。
驼龙问道:“道长在那里看到武天相的?”
谢三泰以手指地,说道:“就在此地。”
驼龙惊异的道:“他来过佛头塔?”
谢三泰哦了一声,笑道:“那倒不是,昨晚他从塔前经过,被贫道无意中发现”
他不让驼龙发问,接着道:“昨晚贫道发现有一道人影,从莲塘方向,飞掠而来,此人身法之快,简直像天马行空,驭风飞行,几乎和贫道数十年来,所见过的有限个身怀绝世轻功的人,可相比拟,行前还当是你姜大侠,但看他飞腾的身法,极为眼生,一时动了好奇之心,就暗暗尾随下去”
驼龙道:“武天相会有这等高超的身手?”
谢三泰一手摸着黑髯,笑了笑道:“贫道跟在他身后,差不多已使出九成功力,才和他保持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直到出了进贤门,奔行的速度渐缓,贫道才认出他是武天相来。”
驼龙瞿然道:“他莫非是到绳金寺去的?”
谢三泰神色一愕,问道:“姜大侠如何知道的?”
只要听他口气,西天王武天相果然是到绳金寺去的了。
驼龙笑道:“想当然耳,武天相出进贤门,自然是到绳金寺去的了。”
谢三泰摇摇头道:“他去绳金寺是没错,贫道跟到寺外,就没有再跟进去,但这句想当然耳,贫道可有些想不通了。”
他当然想不通。驼龙耸耸肩道:“咱们就是从绳金寺来的。”
谢三泰道:“可见到武天相了?”
驼龙道:“他去了绳金寺,咱们不会见到他的。”
谢三泰一怔道:“绳金寺是少林下院!”
驼龙道:“正是少林下院。”
谢三泰道:“贫道这就不懂了。”
驼龙微微一笑道:“兄弟赶来佛头塔,就是向道长求援来的。”
“哈哈”谢三泰敞笑一声道:“姜大侠别往贫道脸上贴金了,咱们当年约好了的,只要一有消息,尽快通知,你姜大侠莫非有什么重大消息见告?”
驼龙道:“消息是有,求援也不假”
谢三泰“哦”了一声,急急问道:“姜大侠有什么消息?”
驼龙轻轻叹了口气道:“二十年的公案,总算有了眉目”
谢三泰道:“真会是四天王干的?贫道在这里一住六年,始终看不出戴天行等四人,会是杀害常大侠和大师兄的凶手,但昨晚看到武天相的身手,却又令人不无怀疑。”
原来他六年来,一直在监视东天王的动态。
驼龙点点头道:“其中另有内情。”
接着就把丁建中、常慧假扮北天王白天义侄子,以送寿礼为名,一直说到常慧被擒,自己两人从绳金寺赶来为止,源源本本的说了一遍。
谢三泰只是凝神谛听,一直等驼龙说完,他依然沉吟了一阵,才抬目问道:“姜大侠怀疑绳金寺有问题?”
驼龙道:“问题很大。”这话听得丁建中蓦然一惊,姜大叔这话,自然是大大出人意外之事,绳金寺居然会问题很大!他回想方才姜大叔的行动,果然有许多奇特之处,但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出在绳金寺!
谢三泰同样听得一怔,口中“哦”道:“姜大侠必有所见!”
驼龙道:“兄弟相信连知本大师都可能已经出了事了。”
谢三泰道:“和你们一起到黄溪渡去的知本大师,已经是假的了?”
驼龙道:“那时还不是假的。”
谢三泰道:“那么和你们一同回来的,是假的了”
驼龙道:“也不假。”
谢三泰道:“姜大侠方才不是说知本大师已经出了事么?”
驼龙道:“问题只怕出在他午时坐功之时,兄弟从公孙丑房中出来,知本大师着人来请,兄弟发现已经不对了。”
丁建中听了暗暗“哦”了一声,忖道:“这就是了,先前姜大叔还说要救妹子之事,要和老师傅商量之后,再作道理,后来忽然急急退了出来。”
谢三泰耸然道:“大白天,而且前后不过顿饭工夫,这么快,就会出事?哦!姜大侠,你是如何发现的呢?”
驼龙道:“声音不对。”
谢三泰点头道:“姜大侠说的,自然可信,只是你如何能证明知本大师出了事呢?”
驼龙微笑道:“道长应该知道兄弟虽非昆仑派的人,但常兄是我故交,我这侄子,也是兄弟亲自送上昆仑去的。那是十几年前,兄弟曾在西域逗留了半年之久,那里有一种‘迷迭香”香气芬芳,迷人欲醉,闻到这种香气的人,武功再好,都会失去抵抗,兄弟进入知本大师禅房之时,就闻到‘迷迭香’的气味。”
丁建中这才明白,无怪姜大叔没让自己和贺德生进去,就匆匆退了出来。
谢三泰惊“啊”一声道:“有这等事,这会是什么人干的呢?”
驼龙道:“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内奸吃里扒外,一是外人已经控制了绳金寺。”
谢三泰虎的站了起来,说道:“走,贫道和你一起去,此人说不定就是昔年暗算常大侠和大师兄的主谋。”
驼龙道:“这时候太早了些,要去,至少也该等到初更以后,才能行动。”
谢三泰笑道:“姜大侠想必已经胸有成竹?”
驼龙笑了笑道:“成竹可不敢,不过咱们还有一个同伴神弹子贺德生,兄弟约他二更时分在绳金寺右侧松林内等候,咱们给他来个打草惊蛇。”
谢三泰愕然道:“打草惊蛇?”
“不错!”驼龙忽然低低的说了几句。
谢三泰听得豁然大笑道:“好,好,咱们就这么办,给他来个打草惊蛇!”
初更方过,他们就悄悄的离开了佛头塔。三道人影,去势如电,出了进贤门,就倏然隐去!不,他们并没直奔绳金寺,而是从左右迂回包抄过去的。这样才不致打草惊蛇。
而他们定的计,却是“打草惊蛇”之计。
二更时分。十条瘦小的人影,从大路上奔行而来!
巍峨的绳金寺,已经在望,僧侣们五更即起,就要做早课,这时候,自然早就睡了!
宝相庄严的古刹,此刻黑压压的不见一点灯火。
那瘦小人影,在离绳金寺还有一箭来远,就往右折去。
他正是神弹子贺德生,右手掌心盘着两枚铁胆(一枚是下午从铁铺里配来的),脚下轻快的举步朝松林间走入。
在他来说,只是和驼龙约好了在寺右松林中见面,并不是夜行人的行径,用不着掩饰行藏。但就在他快要钻入林去之时,身后忽然有人沉喝一声:“站住!”
喝声入耳,紧接着但听刷刷刷一阵衣衫飘飘之声,在左右前后响起!
贺德生不用看,便知自己业已被人家包围起来了。包围他的,不用说,是绳金寺的僧侣无疑!
江湖上谁不知道绳金寺是少林下院?
敢情他们把自己当作了夜行人,歹徒!
贺德生缓缓回过身去,但见四名手持禅杖的灰衣僧人,一声不作,把自己围在中间。
这自然是误会,贺德生手中盘着铁胆,含笑道:“四位师傅请了,老朽是贺德生。”
其中一个僧人冷冷的道“咱们不管施主是谁,你夜闯绳金寺,最好束手就缚,不必多说。”
这说话之人,似是四人中的领头。贺德生道:“四位师傅,这是误会,老朽是和你们老师傅约好了晚上来的。”
那领头的僧侣道:“老师傅早已安寝,你明明是在胡说。”
贺德生道:“大师傅如果不信,可以进去问问。”
那领头的僧人一脸冷漠,嘿然笑道:“不用问,今晚这片松林,是贫僧等人轮值,绳金寺的规矩,如有江湖中人,夜闯本寺,便得拿下,明晨早课之后,再行发落,施主如是不服,不妨出手,只要把贫僧等四人击败,就可任凭施主自去。”话声一落,朝其余三人呶呶嘴,喝道:“把他拿下了。”
贺德生也是江湖上极有名气的人,闻言不觉微有怒意,沉哼道:“要把老朽拿下,只怕未必容易,大师傅这般说法,不嫌太不通人情么?”
那领头的僧人没再理他,手中禅杖一顿,沉声道:“施主小心了!”喝声甫出,禅杖如蛟龙入水,直捣过来。这一招来势沉重,直捣心窝,出手就是杀着。
僧人皈依我佛,应该心地慈善,这等杖势,明明出手就想置人于死地!
贺德生看得大怒,他明明可以闪身避开,但因对方方才出言不逊,出手又如此毒辣,因此上身一侧,避开来势,左手疾发,猛向杖头抓去,右手掌心盘着的铁胆,较小的一枚,疾若流星,划了一个觚形,朝那僧人右肩脱手打出。
他外号神弹子,两枚铁胆,例无虚发,但这回对方四个僧人,似是对贺德生的武功,知之甚稔。因此贺德生的铁胆堪堪出手,站在领头僧人右首的一个,口中大喝一声,挥手一杖,朝铁胆击去。
“噹!”铁胆经禅仗一击,呼的一声,激射出去,但依然划了个觚形,朝贺德生手上飞回来。
贺德生左手自然也没抓着杖头,急忙长身跃起,伸手抓住了飞回来的铁胆。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就在那领头僧人杖势出手,另一僧人一下击飞铁胆之际,其余两个僧人,也同时禅杖一抡,朝前推来。这四个和尚,个个武功不弱,禅杖出手,内劲拂拂,挟着一片啸风,势道凌厉无比。
四人联手,把你围在中间,你就是想抽身而退,都不是容易之事的。贺德生一张老脸,隐现怒容,大笑一声道:“看来老朽只有把四位放倒了,才能见到知本大师。”
话声出口,已经功运双臂,双手齐发,但听“噹”“噹”两声,飞出两枚铁胆,把两支推来的禅杖震荡开去。
右手一抄,铁胆回到手中,身形突然左旋,右手一记“五丁开山”猛向左首僧人迎面劈去。一团掌风排空撞出。
左边僧人禅杖斜划,封住贺德生的追击,人却迅快向后飘退三尺,避过冲撞过去的掌风。
那和尚被贺德生迫退三尺,但其余三人,立即挥杖攻了上来。三支禅杖纵送横击,挟着劲厉金风,交击而至,向后飘退的一个也立即一退即进,乘势欺身而上,加入战团,挥杖迫攻。
这一战,杖影交织,纵横如网,但闻狂风呼啸声中,四支禅杖幻影如山,把贺德生围在中间,几乎连他人影都掩没了。
贺德生原是久经大敌之人,但看了此时四个僧人的攻势,心头也止不住暗暗惊凛,忖道:
“少林寺千百年来一直被武林中人视为武学发源荟萃之地,看来果然不错!光是这四个僧人,仅仅是少林下院绳金寺的僧侣,而且也不见得是名列少林高手的和尚,已经有这等能耐,以他们的一身功力,在江湖上,也足可称得一等高手了。”
心中想着,脚下几乎已被迫得步步后退。这真叫双拳难敌四手,他两枚铁胆,终究抵不住四支纯钢禅杖。一时之间既无法扭转劣势,更无法抽暇还击,心中不禁大感焦急。
就在此时,突听有人大喝一声:“大家住手!”
一道人影,随着喝声,飞掠而来!
四个僧人眼看贺德生来了帮手,他们联手合击的阵势,果然随着一停,前面两人,忽然一左一右让了开去。
那人来势奇快,眨眼之间,就已到了面前,那正是丁建中。
丁建中一直奔到贺德生前面,才惊异的道:“贺老怎么和这四位师傅动起手来了?”
那两个让开去的僧人。等丁建中进入他们合围之中,又立即回到了原来的位置。这一来,他们四人,等于把丁建中也围了起来,但丁建中却未注意及此。
贺德生右手盘着铁胆,瞥了四个僧人一眼,摇摇头道:“谁知道?老朽和姜大侠约好了在这里晤面的,知本大师要咱们下榻绳金寺,咱们到绳金寺来,也可以说是回来,但这四位师傅,既不肯通报,却又硬说老朽夜闯绳金寺,非和老朽动手不可。”他说到这里,忽然咦了一声,问道:“姜大侠呢,怎么没来?”
丁建中道:“姜大叔在青云驿附近,发现一可疑人物,暗中追了下来,要在下赶回通知贺老一声,并有机密之事,向老师傅报告。”
贺德生看了四个僧人一眼,说道:“四位师傅,现在也听到了,丁少侠是奉驼龙姜大侠之命,有机密之事,面陈知本大师,这总不假了吧?”
四人中领头的一个手柱禅杖,说道:“贫僧等并不是不相信老施主,只是贫僧等四人,是今晚在寺前值班,值班之前,未奉方丈谕令,不能放任何人进去。”
贺德生道:“那四位总可以派一个人进去,向贵寺方丈禀报,如果贵寺方丈认可,四位不是就没有事了么?”
领头的僧人微微摇头道:“不成,贫僧等四人,值班有责,谁都不能擅离职守。”口气微顿,接着道:“就算贫僧四人之中,有人进去禀报,也必须先禀报值堂师傅,再由值堂师傅禀报知客大师,知客大师才能向方丈禀报,要见老师傅,又须得由方丈转禀不可,如今二更已过,寺中除了值堂师傅之外,知客大师和方丈俱已入定,就是贫僧赶回去,也无人敢去惊动方丈”他说的或许是实情。
少林寺数百年来,清规素严,这层层转达上去,当初立下这样规矩。也许各有专司,用意至善,但这种古老的规矩,未免失之呆板,有欠灵活,也是实情。
贺德生道:“贵寺这条规矩,无法变通么?”
那领头僧人道:“无法变通。”
丁建中急道:“照大师傅这般说法,在下就无法见到老师傅了。”
那领头僧人笑道:“小施主今晚连方丈都无法见到,自然更见不到老师傅了。”
丁建中道:“在下奉姜大叔之命赶来,有极重要之事,必须面陈老师傅,这该怎么办?”
那领头僧人道;“办法倒是有一个”
丁建中问道:“什么办法?”
那领头僧人道:“此刻已是深夜,除了本寺发生紧急事故,谁也不能无故惊动方丈。”
丁建中问道:“什么才算是紧急事故呢?”
那领头僧人道:“贫僧等四人,负责守护前山,两位施主只有把贫僧等四人打倒,直冲进去,本寺值堂师傅,始能以紧急事故,直接向方丈禀报,两位就能见到方丈了,不过”
丁建中道:“不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