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大宅院,正是开封城中首屈一指的绅缙赵镇中的住宅。
大门前石狮雄踞,旗杆高竖,配以白石为阶,朱红大门,正中间一方金字匾额,写的是:
“世德绵长”下款足足排了两行金字的什么太子太保,兵部尚书等头衔的总督大人所书,确是阀阅世家,气势非凡!
马车方自大门前一停,万有全刚跨下车厢。四扇朱漆大门靠左首的一扇,就呀然开启,走出一名青衣汉子。
赵府的当差,自然见多识广,眼睛比狗还亮,一眼看到停在门前的这辆马车,豪华得几乎是他当了一、二十年差还是第一次看到,比几年前到府里来拜会老主人的什么爵督还要神气!一时不知来了什么贵人,赶紧弯着腰奔下石阶,再连连弯腰道;“小人不知宠莅的是那一位贵人,容小的进去通报。”
万有全挺着胸,把手中拜帖递了过去,说道:“敝主人前来拜会贵上,有名帖在此。”
青衣汉子连连应“是”双手举得比头还高,才接过名帖,又躬着身道:“贵客稍候,小的立即进去。”
万有全道:“贵管家且慢。”
“是,是。”青衣汉子没命的应“是”还没开口请问。
万有全已从袖中取出一个红包随手递了过去,说道:“有劳贵管家,敝上有赏。”
青衣汉子一听“有赏”腰弓得更弯,腾出一只手来,接过红包,不由得猛吃一惊,这个红包沉甸甸的,足有五十两重,一下压得他几乎屈下膝来,口中忙道:“小的领赏,叩谢大人厚赐。”
万有全道:“管家不用客气,快请。”
“是、是!”青衣汉子一手把红包揣入怀里,再次朝着马车,一躬到地,转过身,脚下就像腾云驾雾一般,快得如同八步赶蝉,没命的往里奔了进去。
不多一回,从大门中走出一个四十多岁,脸色白净的汉子,只要看他衣着讲究,必是赵府中颇有身份的人了。
那汉子跨出大门,立即急步趋下阶来,连连拱手道:“丁大侠光临,敝主人未及远迎,深感歉疚,请丁大侠里面奉茶。”
万有全也立即迎了上去,拱手道:“在下万有全,这位”
“原来是万总管。”那汉子抱拳道:“兄弟陆怀安,忝为赵府管事。”
“是陆总管,兄弟久仰得很。”万有全堆着笑道:“陆总管请稍候,兄弟请敝上下车。”
说罢,急步来至车前,伸手打开车门。
陆怀安举目看去,但见从车上跨下一位身穿天蓝长袍,腰围玉带,斜挂古剑的俊逸青年,不但人如玉树临风,只要看他气度从容,英气逼人,就是个非常人物。
陆怀安身为赵府总管,平日里官宦富豪中人见得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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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得多了,就没有见过这等气概的人,他打从心眼里生出无限敬佩之意,慌忙趋了上去,拱着双手,一躬到地,口中说道:“陆怀安久仰丁大侠大名,今日得瞻风采,真是幸事。”
丁建中连忙还礼道:“陆总管好说,兄弟不敢当!”
陆怀安道:“丁大侠宠莅,敝主人因病在身,不克迎迓,符命小人奉请丁大侠入内奉茶。”说罢,连连躬身肃客。
他主人明明被贼人劫持去了,他却诿称主人在卧病。”
丁建中和万有全在他陪同之下,进入大门,在正厅落坐,一名青衣汉子送上香茗。
丁建中含笑道:“兄弟昨晚在客舍谨具薄酌,幸蒙镇老宠临,兄弟是特来致谢的。”
陆怀安站着道:“丁大侠太客气了,敝上昨晚回来,盛道丁大侠贤伉俪仪举,甚为钦佩,只是敝上今晨略受风寒,不克见客,还望丁大侠见谅。”
“陆总管说哪里话来?”
丁建中道:“镇老德高望重,一方硕彦,兄弟只是趋阶致敬而来,既是崇体违和,怎敢请见?只是兄弟还略暗岐黄,镇老如果尚未痊好,兄弟不妨替他诊诊脉看,也许可以一剂而愈。”
万有全连忙接口道:“是、是,陆总管,敝主人幼承昆仑奇学,精擅脉理,在江湖上颇有儒医之称,镇老如有不适,经敝主人诊治,包管着手成春,一剂就可康复了。”
陆怀安神色为之一紧,堆笑道:“在下也久闻丁大侠亦医亦侠,名满江湖,只是敝主人早晨已经服过药了,丁大侠未来之前,刚刚睡热,在下不好惊动.如果服药之后,依然无效,自当敦请丁大侠侠驾,再为敝上诊治。
丁建中颔首道:“如此也好,兄弟那就不打扰了,镇老醒来,就请陆总管叱名候安。”
说罢站了起来。
“丁大侠言重。”陆怀安连连抱拳道:“真是不好意思,劳丁大侠枉驾。”一路送了出来。
丁建中跨下石阶,回身道:“陆总管请留步了。”
万有全迅快打起车盖,伺候丁建中跨入车厢。
陆怀安垂手站在车旁,神色恭敬的躬身相送。
万有全蹙到他身边,脸含微笑,低声道:“陆总管但请宽心,天大的困难,自有敝主人承担。”
说完,点点头,跟着钻进了车厢。陆怀安听得心头大奇,暗道:“听他口气,他们似乎已经知道主人失踪了。”
急忙抬头望去,马车已经蹄声得得疾驰而去。
就在钱通的马车驰出南门之后,一名青衣短靠汉子,也急步跟着出城。
但在短靠汉子身后,又有一个身穿竹布长衫汉子远远跟着出了城门。
南门外,还是一条相当热闹的大街,钱通驾了几十年车,技术自然相当纯熟,铃声和马蹄,在杂沓的人群中穿行,车行得不算太快。
那短靠汉子似是有着急事,也紧跟着车后,虽然人的两条腿,比不上牲口的四条腿,何况这辆马车,有着两匹牲口;但正因车驰得不太快,短靠汉子纵然落后了一段路,还可以远远的缀了下来。
这条长街不过里许光景,转眼之间,车子就冲出了街尾,两边店户住家,也渐渐的疏疏落落起来,看情形,车子是朝干河店去的,而且出了长街,车子就突然间奔驰得快了。
短靠汉子精神抖擞,也立即展开脚程,跟着奔了下去。他当然知道这辆车是从京安客庄驶出来的,不可能去得太远,最多也不过是在开封附近有事。
他是出了名的飞毛腿,只要不和牲口比赛长程,他绝不会把马车追丢。但就在他洒开脚程之际,路边突然踉踉跄跄的闪出一个人来,一下拦住了他的去路。
这人身上穿一件蓝布大褂,敞开着胸膛,手上叮叮噹噹盘着两颗铁弹子,左手一拦,嘿的笑道:“老刘,这几天你躲到哪里去了,找遍几个场子,连你的影子都找不到。”
这一开口,满嘴都是酒气,显然已有七、八分酒意,飞毛腿(短靠汉子)一抬头,根本不认识对方是谁?何况自己也并不姓刘,不觉脚下一停,陪着笑道:“老哥哥大概认错人了,兄弟可并不姓刘。”
蓝褂大汉口中一阵嘿嘿干笑,说道:“老哥输了赌账,连刘都不敢姓了,咱们哥俩认识不是一年半载,怎么,就凭你说一句不姓刘,我就认不得你了?你抹桌布刘老七就是烧成了灰,我闭着眼睛也摸得出来。”
飞毛腿眼看钱通驾的马车已经远去,心头不禁大急,说道:“老哥,你准是认错了人,兄弟真的不是刘老七。”
“嘿嘿!”蓝褂汉子冒着满嘴酒气,打了个酒呃,才道:“谁不知道你抹桌布刘老七在干河店有个老相好,我已经在这里足足等了你一个上午啦,咱们都是在外面跑跑的,你欠赌账,就避不见面,这算哪一门子的朋友?”
飞毛腿看他喝得醉醺醺,硬把自己当作什么抹桌布刘老七,喝醉酒的人,有理也说不清。
最使他焦急的是钱通那辆车子,已经跑得不见踪影,心里一急,只得陪笑道:“好,好,老哥,有话好说,兄弟有急事在身,等兄弟回来再说,欠钱还钱,今晚咱们在老地方见,一定如数奉还”
“老地方?”蓝褂汉子跟着道:“老地方在哪里?”
这句话可把飞毛腿问住了,他原是随口说说的。
他既非抹桌布刘老七,也认不得这个醉汉,当然不会知道他们经常是在哪个场子聚赌的了。
但飞毛腿也是老江湖了,一楞之后,立即哈的一声,笑了出来,一拍醉汉的肩膀,说道:
“你老哥经常去的地方,还用得着兄弟说么?”
蓝褂汉子口中啊了一声,通红的脸上浮起一丝邪笑,说道:“你是说马寡妇那里?”
飞毛腿心里想暗暗好笑,到底是喝醉了的人,容易对付,轻轻一套,他自己就说出来了,这就低声笑道:“说起马寡妇,就说到你心坎里去了,快别噜苏了,人家还眼巴巴的等着你呢,快些去吧,兄弟也有正经事儿要办,今晚见。”说罢,正待要走。
“不成。”蓝褂汉子依然拦着他,发出重浊的声音道:“马寡妇这骚娘。如今搭上了刀疤老六,他是我的把兄弟,不好为了一个骚娘,就伤了兄弟的和气,我发过誓,她店里我不去。”
“真缠夹!”飞毛腿暗暗攒了下眉道:“那么随便那一个场子,你说一声,今晚兄弟准到。”
蓝褂汉子道:“歪头张那里。”
“好,好。”飞毛腿点着头道:“就歪头张那里,一言为定。”
他又想开步。“不成。”蓝褂汉子一手指着飞毛腿的鼻子,大声道:“抹桌布,你说,你你对老子说过多少句一言为定了?你你想我会相信么?”
喝醉了酒的人,当真难缠得很!
飞毛腿不胜其烦,正想趁他不备,出手把对方制住!
蓝褂汉子忽然伸手一招,叫道:“喂,朋友,你过来。”
飞毛腿一惊,暗道:“原来他还有帮手。
急忙回头看去,来的是一个穿竹布长衫的汉子。
那人经蓝褂汉子招着手,就走近过来,问道:“两位有什么事?”
飞毛腿一听,心中暗道:“原来他们也不是熟人。”
蓝褂汉子道:“抹桌布,你要这位老哥给你做个保,你就可以走了。”
竹布长衫汉子笑道:“老哥一定看错人了,他不是抹桌布。”
“是、是!”飞毛腿这回如遇救星,忙道:“就是咯,兄弟根本不是抹桌布刘七。”
蓝褂汉子睁着眼道:“那那他是谁?”
竹布长衫汉子道:“这位老哥是出了名的飞毛腿”
他话未说完,蓝褂汉子左手突然一探,一把抓住了飞毛腿的胸膛衣衫。大声道:“好家伙,飞毛腿,你前天打伤了我舅子的拜把兄弟,老子正要找你”飞毛腿吃了一惊,这醉汉出手可真快,口中叫了声:“你”突然。他只觉腰眼里一麻,被竹布长衫汉子点中了“笑腰穴”上。
耳中同时响起竹布长衫汉子的声音说道:“老哥,你当他是谁,他就是我兄弟银面郎君,当然,他和你说的一大堆话,全是假的,咱们兄弟是特地来请你去谈谈的。”
飞毛腿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但心头清楚.自己是上了这假装醉汉的恶当!
丁建中一行人中,江湖上没一个人不认识,只有金鞭银枪金氏兄弟,一向都戴着假面具,很少有人见过他们真面目,是以连经常在江湖上跑的飞毛腿,也认不得他们。
就在金面郎君一指点住飞毛腿穴道之际,南首大路上,一阵鸾铃、马蹄、车轮之声,传了过来,钱通驾着马车正好回头驰来。
车子经过他们三人身边,稍微一缓,金氏兄弟夹起飞毛腿“嗖”“嗖”两声.好像车厢里有着极大吸力一般,两条人影,一下就钻了进去。钱通车子没停,扬扬鞭,直向城中驰去。
他车子可以直接驰进京安客庄后进,因此不虑被人发现,就这样,本来一路盯着车子的飞毛腿,无缘无故就失踪了。
相国寺。建在繁华的市区中,寺门外一片大广场.可以媲美南京夫子庙。北京城里的厂甸,和苏州玄妙观。四周围小商店,摊贩,茶馆,酒楼,和三教九流的测字看相,练拳卖艺唱大鼓、说相声、变戏法,可说应有尽有,是民间最好的游戏场所。
任何人到了这里,可以各投所好,没有不适合的。就是白发婆婆,挤不到人群中间去吧,也可以到相国寺观音殿烧炷香,求支签。因此一年四季,相国寺游人特多,香火鼎盛。
你别看相国寺外一片喧闹,好像天都可以掀起半片来,但只要你跑进金碧辉煌,宏伟庄严的相国寺的山门,就立时会感觉到庄严肃穆、佛门清静。
这时午牌已过,正是游客和香客最多的时候。
跟着人群,从山门外走进一个头戴玄色软帽,帽额上缀一块青绿宝石,身穿一件紫缎夹袍,发辫梳得很整齐的中年人,一张白净脸,嘴上留着两撇八字胡,看去气宇轩昂,颇有点官气。
他身后跟着一个身材不高,头戴瓜皮帽,穿一件青绸长衫的汉子,看去不似长随,倒像是他的师爷。
但此刻人群众多,仕女混杂,衣香缤纷,大家目光自然去看烧香拜佛,许着心愿的大姑娘和新媳妇儿,还可以品头论足一番,谁会去注意到他们。
两人像是随喜,从大殿走向后殿,再从长廊绕到后进,跨出西首一道月洞门,那是一个小有花木之胜的小天井,里面是一间佛堂,两边各有一条长廊,两排禅房。佛堂门前,钉着一方木牌,牌上写着:“禅房清净,游客止步”八个字。
紫袍中年人和他身后戴瓜皮帽的师爷,刚踏进佛堂,就有一名灰衣僧人合掌当胸,迎了出来,含笑道:“两位施主请了,这是敝寺禅房,游客止步,请两位施主到别处随喜去吧。”
戴瓜皮帽的师爷跨前一步,堆着笑道:“请问大师傅,这里是西禅房吧?”
灰衣僧人合十道:“正是,施主有何贵干?”
戴瓜皮帽的师爷含笑道:“我家大爷是特地来拜访在贵寺挂单的六一和尚的,方才蒙贵寺挂单处一位大师傅的指点,要咱们到西禅房来找的。”
灰衣僧人看了两人一眼,问道:“两位施主要找的六一和尚,是怎样一个人?”
戴瓜皮帽的忙道:“这位六一和尚,身材不高,脸色如金,年岁已高,耳朵重听,你和他说话,有时间非所答,似知非知。”
灰衣僧人又道:“两位施主贵姓?”
戴瓜皮帽的师爷道:“斧斤以时入山林。”
原来他们打的是暗语“脸色如金”“似知非知”暗藏瘦金刚知本大师的“金”和“知”二字“斧斤以时入山林”暗藏“伐木丁丁”是一个“丁”字,这两人自然是丁建中和万有全了。
灰衣僧人释然一笑道:“两位请随小僧来。”
说罢,引着两人,往右首一条长廊中走去。
这条长廊两边,各有十来间僧房,丁建中在经过之时,发觉其中有四间僧房之中,都暗藏有人,而且从他们的呼吸声音听来,就是身负上乘武功之人,心中暗暗忖道:“从外表看来,相国寺似是毫无防范,实则戒备极为森严了,长廊尽头,另有一道黑漆小门,灰衣僧人脚一停,举手在门上轻轻叩了三下。”
木门往里开启,又有一名灰衣僧人当门合十道;“师兄,这两位是”
先前引路的灰衣僧人低声道:“是丁大侠,来见老师傅的。”一面回身合十道:“丁大侠两位请进,恕小僧不奉陪了。”
丁建中连忙还礼道:“多谢大师傅。”
举步跨入木门。这灰衣僧人等万有全跨入之后,立即掩上了门,一面合十躬身道:“丁大侠两位只管请进,过去自会有人招呼,小僧职司守门,恕不带路了。”
丁建中心中暗道:“知本大师和姜大师等人,住在这里,相国寺有此隐秘的地方,无怪一统门的人,始终还未察觉到。”一面点头道:“多谢大师傅指点。”
这道木门之内,果然又是一个狭长的小天井,阶前是一片绿油油的青草地,两人是沿着廊下石阶,走了过去,敢情这里是相国寺中进,左右前后,俱是禅房,这是相当隐秘的所在。
一排五间房屋,中间一间,又是一个佛堂,正当中供着一尊一人多高的古铜济颠活佛,身形微向前扑,雕琢得栩栩如生。
佛堂中间站着一个身穿青灰僧袍的老僧,看去已有六十左右,双目炯炯有光,一手提着一串核桃大的十八颗乌色念珠,一望而知是精钢所铸,看到两人.合十为礼,说道:“两位大概就是丁大侠和万施主了,贫僧慈根,现为少林寺罗汉堂主持。”
丁建中一怔,少林罗汉堂的主持大师都已来了,当下急忙还礼道:“原来是少林高僧慈根大师,在下失敬得很。”
慈根大师道:“两位快随贫僧进去,敝师叔和诸位大侠,早已恭候多时了。”说完,连连合十,陪同丁建中、万有全两人,举步往佛堂后面行去。
原来佛堂后面,又有一道门户,跨出去是一个小天井,两旁放着不少盆栽花木,迎面阶上,也是一排五间房屋。(相国寺建于北齐天保六年,寺中房舍不下数百间之多,此处已在屋心之中了)
丁建中才一跨出天井,就听到对面屋中传出高声淡笑之声,他可以听得出众人之中嗓门最大的当推破山剑客谢三泰了。
慈根大师领着两人,还未走到阶前,突听另一个洪亮声音大笑道:“大概是丁大侠了。”
丁建中不由一怔,暗道:“这人是谁,口音好生耳熟?”
接着只听常慧的声音“啊”了一声,就像一阵风般奔了出来,叫道:“果然是大哥来了。”
她话声甫落,从中间一间堂屋中,已经迎出高高矮矮十几个人来。丁建中看得又是一怔,他认识的人,几乎全到了!
当前一个是瘦金刚知本大师,驼龙姜大川,破山剑客谢三泰,神弹子贺德生,鬼医公孙丑,这是他意料中的人。
另外还有两个道人,一个是终南派活灵官守一道人,另外一个白发白须,面色红润的老道人,自己没有见过,不知是谁?
还有一个是游戏风尘的铁拐仙也来了,站在他身边的是一个穿着一身青布长袍,黑髯如戟的紫脸老者,丁建中并不认识。
最使他惊异的则是一身青布衣裙的杜夫人,(终南派虬髯客杜飞鹏之妻,杜飞鹏和丁建中义父八手仙猿常千里,华山流云剑客孙景阳,岐山孟素兰四人同时遇害,事详前文)和她一子杜刚,一女杜小燕,也会在这里!
丁建中慌忙从脸上摘下面具,急步趋上,朝知本大师躬身道;“弟子丁建中叩见老师傅。”“阿弥陀佛。”
知本大师连连合十道:“丁少施主不可多礼,这些天来,少施主辛苦了。”
丁建中刚直起身,驼龙姜大川已一手按在他肩头,笑吟吟的道:“建中,大叔先来给你引见几位前辈高人。”伸手一指白发披肩,白髯飘胸的老道人说道:“这位就是终南派掌门人太一道长。”
丁建中慌忙抱拳道:“在下见过道长。”
太一道人连忙稽首道:“少施主不可多礼,贫道先要向少施主致谢才对,没有少施主前去终南,就没人识破贼党奸谋,敝派就永沦魔掌,贫道和三师弟也将糊里糊涂的丧命,少施主村敝派有再造之恩,理该受贫道一拜才是。”
说完,又连连稽首。
丁建中连说:“不敢,道长言重了。”
驼龙又朝铁拐仙一指道:“这位是丐帮老前辈铁拐仙”他还没说下去,铁拐仙呵呵一笑,抢着道:“姜老哥,这还用你说么?老化子和丁小兄弟,可是老朋友啦,来、来,还是老化子给你引见吧”
他一指身边穿青布袍的老者说道:“这是老化子的师侄,现在咱们穷家帮帮主曾剑髯,这就是昆仑传人丁建中丁少侠,你们以后多多接近。”
驼龙在旁道:“建中,你该谢谢铁拐仙和曾帮主呢,你们从南昌动身,曾帮主派出二百名以上的丐帮弟子,沿途暗中保护,有不少不开眼的黑道中人,都是丐帮替你们挡回去的,这件事,你大概还不知道呢!”
丁建中暗暗“哦”了一声,想到万有全曾说自己车后,经常有二百多名化子,紧随不舍,原来这是丐帮出动了沿途帮众,替自己暗中护镖!一面连忙朝铁拐仙和曾剑髯两人拱手谢道:
“多蒙老前辈和曾帮主赐助,在下感激不尽。”
铁拐仙笑道:“小兄弟,谁叫老化子是你朋友?”
曾剑髯也拱手笑道:“丁大侠赈灾义举,上体天心,丐帮能替赈灾稍效棉簿,这是丐帮的荣幸,丁大侠何谢之有?”
丁建中转身又向杜夫人母子三人拱手为礼,说道:大娘也在这里,在下倒是想不到之事。”
杜夫人道:“老身是风闻丁少侠黄河赈灾,想必需要人手帮忙,才特地赶来的,不想在路上遇到掌门人,(太一道长)才知此次丁少侠除了赈灾之外,还有一件大事,是为武林消敉邪恶集团的正邪之战,这和老身切身之仇有关,自然更非来不可了。”
知本大师朝慈根大师含笑道:“慈根,你还是到前面去吧。”
慈根大师应了声“是”合十告退。
知本大师一摆手道:“这里不是谈话之处,大家还是到里面坐吧。”引着众人,回入屋去。这是一间宽敞的厅堂,放着十数把几椅。
大家各自落坐,丁建中朝大家抱拳行了一礼,才一指身旁的万有全,说道:“诸位前辈,现在在下要替大家引见一位奇士,这位就是公孙老哥的师弟万有全万兄,此次黄河赈灾,委屈万兄权充在下总管,从南昌到开封,一路行止,全仗万兄大才”
万有全慌忙拱手道:“主人这么说,属下就汗颜无地了。”
驼龙大笑道:“事实也确是如此,万老弟,你也毋须客气,建中夫妇,年纪还轻,江湖经验不足,赈灾是件大事,何况更有强敌暗中伺伏,乘机而动,确是全仗你的提调才行。”
万有全连说:“不敢。”
驼龙问道:“昨晚万总管要常慧传来信息,说你要来面谒老师傅,我想你们可能是遇上了难题,究竟如何?”
丁建中就把昨晚发生之事,和今晨得到消息,昨晚与宴的十七个人,全被一统门所劫持,详细说了一遍。
谢三泰怒哼一声道:“一统门阻挠赈灾,天人共愤,咱们如今人手齐全,索性及早发动,一举把他们扑灭算了。”
活灵官守一道人道:“对,谅他区区一统门,也未必有什么气候。先把他们歼灭了,对赈灾工作,也就没有人再碍事了。”
贺德生笑了笑道:“两位道兄说的也没错,本来赈灾和消灭一统门,原是两码子事,但万兄当初设计,以赈灾为名,这是安排的金饵,主要就是要把一统门引出来,由此看来,赈灾和对付一统门,就互为因果,变成二而一了,万兄是此事的总提调,咱们不妨先听听万兄有何安排,再作计较。”
驼龙点头道:“贺兄说得极是,万老弟必有高见,咱们还是听万老弟安排,统筹策划为是。”
鬼医公孙丑耸耸肩,笑道:“万师弟,看来你比我这师兄吃香多了,我这师兄只会提着药箱替人切切脉,你一来就登坛拜将,当了总提调,大家都得听你的了。”
万有全笑道:“小弟此行,还不是受你师兄指点来的。”
“阿弥陀佛。”
知本大师合十道:“老僧听常姑娘说起万施主指挥若神,真可当得一军之师,赈灾讨贼,全仗大才,咱们这里的人,连老僧和从敝寺调来的罗汉堂全体弟子,悉凭调遣,不用客气。”
万有全站起身,惶恐的道:“老师傅这么说,万某如何敢当?”
铁拐仙道:“这是实情,咱们人数不少,总有个运筹帷幄的人,万总管,你莫要推辞,赈灾、讨贼,大丈夫当仁不让,咱们丐帮全帮弟子,都听你的。”
驼龙笑道:“老师傅、老前辈,你们再说下去,万老弟只会说‘不敢’了,还是让他把心中计算的对策,先说出来给大家听听,看看大家还有没有补充的,然后再作决定的好。”
公孙丑道:“师弟,你快说吧,大家都等着听你的呢!”
万有全道:“在下本来定的是金饵钓鳌之计,利用赈灾为名,好把对方引出来,但后来听了敝主人和夫人的话,那罗八太爷在十八年前设计害死常大侠、流云剑客、虬髯剑客和孟女侠四位,是为了一件汉代的古玉,再证之夫人在天香之宫所得的一柄紫玉匕,那么那件古玉,是白玉匕无疑,因此略为改变原计,正待以匕引匕”
常慧道:“现在又改变了么?”
驼龙道:“小慧,你别打岔。”
万有全笑道:“情势变化,随时都有不同,咱们要针对情势,随时加以修正,譬如昨晚,他们把十七位缙绅掳去,如今他们已可推测到咱们业已知道,必然会来个‘将计就计’,于是咱们就以他们的‘将计就计’,也给他们反来一个‘将计就计’。”
铁拐仙一拍巴掌,洪笑道:“万老弟,你这一着高明!”
“不敢。”万有全道:“所以在下要敝主人到这里来一趟。”
常慧道:“大哥到这里来,就是将计就计么?”
“对了!”万有全笑了笑,说道:“在他们预料之中,咱们到了开封,姜大侠和常姑娘不会不来,如今一直不见姜大侠露面,他们自然会猜想和姜大侠同来的可能还有老师傅,和其他的人,始终狐疑不止,在下之意,今晚,咱们前去救人,姜大侠和常姑娘一定要出现,这可使对方消除疑念,认为暗中跟来的只有姜大侠和常姑娘两位,这一来,咱们这里所有的实力,就可以隐藏起来了。”
活灵官守一道人道:“咱们这些人还要隐藏么?”
万有全道:“在对方没有使出全部实力之前,咱们的实力,自然也要隐秘起来了。”
“今晚救人?”常慧迟疑的道:“万总管,你已经知道被他们劫持的人,藏在哪里了么?”
“不知道。”万有全神秘一笑道:“这个还不用担心,他们要用‘将计就计’,自然会把消息透露给咱们的了。”
他回过头去,朝丐帮帮主曾剑髯道:“不过今晚之事,人手方面,倒要请曾帮主支持才行。”
曾剑髯道:“兄弟说过,咱们丐帮弟子,任凭万总管调遣。”
万有全道:“人手不用太多,而且要绝对隐秘,在下之意,只要请曾帮主选派四位身手较高的弟子就好,傍晚前,到京安客庄后门斜对面,在下自会派人在那里接应。”
“好。”曾剑髯点头道:“兄弟遵办。”
万有全又道:“姜大侠和常姑娘是要加以改扮;在今晚上灯时分,到距离京安客庄十五、六丈处隐伏,等咱们一辆车子驰出去之后,远远尾随”
驼龙道:“你们客店四周,必有对方眼线,这样一来,不使对方注意到了么?”
万有全笑道:“在下就是让对方知道你就是姜大侠。”
破山剑客道:“咱们这些人呢?”
万有全道:“诸位之中,今晚尚不能出场的,尤其是老师傅,(知本大师)一出场,对方必然料到少林寺已经全力支援咱们,这一来,使他们有了极大的戒心。第二是曾帮主,丐帮声势浩大,也是他们所顾忌的。第三,是终南派老道长两位,和杜夫人,因为你们几位的出现,会使老贼想到十八年前的旧帐,咱们已经全部知道,这也是他所顾忌之事。所以今晚不敢劳动诸位了。”
贺德生和破山剑客同声笑道:“咱们两个呢,万总管该振咱们差使了?”
“不敢。”万有全一笑道“今晚只有两件事,一件是救人,—件是守护京安客庄,人手都已够了,不过两位一定要活动筋骨的话,今晚二更,两位不妨去京安客庄走一趟。”
破山剑客道:“今晚京安客庄有事?”
万有全道:“这只是在下的推想而已,主人、夫人率领所有的人救人去了,京安客店自然空虚了,他们焉得不趁机下手?”
驼龙一怔道:“不错,这倒不可不防。”
万有全笑道:“姜大侠放心,这就是咱们使的将计就计,说不定还有收获呢!”
知本大师道:“救人之事呢?”
万有全道:“救人一事,可以分作两点,咱们是为了救人,对方是为了想引咱们入伏,这是一场实力之战,他们如果把姜大侠和敝主人、夫人都估计在内,实力必然极强,在下顾虑的也就在此。”
铁拐仙道:“他们一定没把老化子也估计在内,老化子算一个如何?”
万有全欣然色喜道:“能有老前辈相助,自然是好,只是老前辈必须当作只是从那里经过,偶然遇上的,才不致使对方生疑。”
“可以。”铁拐仙道:“就这么办。”
万有全道:“小弟知道师兄从出道以来,一直不曾使用过的本领,今晚只怕要使一次了。”大家听得不禁暗暗奇怪,鬼医公孙丑除了精擅医道,武功只是平平,但听万有全的口气,好像公孙丑深藏不露,还有从未使过的武功!
公孙丑脸色微变,说道:“这”万有全道:“对方‘将计就计’,主要就是为了对付姜大侠和敝主人,如论武功,有姜大侠和敝主人在场,对方也未必得手。小弟是怕他们另有诡谋,今晚救人之事,关系之巨,因此只好请师兄一行,当然,师兄可以不使,但却不得不防,师兄去了,见机行事就是了。”
“好吧!”公孙丑点着头道:“我虽然在师祖面前起过誓,但为了大局,那也说不得了。”
万有全一笑道:“如此多谢师兄。”
“哦!”万有全又道:“还有一件事,在下要和老师傅商量了。”
知本大师道:“万施主有什么事,只管请说。”
万有全道:“在下要和老师傅商量的是赈灾之事,等今晚咱们把人救出之后,赈灾之事,就得立即展开,但经今晚一战,敝主人和一统门也正式接触上了,敝主人要对付的是一统门,对赈灾一事,势必无暇兼顾,贵寺领袖武林,又在当地,如蒙贵寺方丈出面,定可做得十分圆满”
丁建中听得暗暗点头,万总管把赈灾之事交给少林寺来办,真是最恰当也没有了。知本大师沉吟道:“这个容老衲和敝师侄商量之后,方可决定。”
万有全道:“老师傅当然要和贵寺方丈磋商,但此事只要有贵寺出面就好,第一,咱们救出这十七位缙绅之后,所有珍宝义卖之事,均可由他们负责。第二,赈灾粮食,在下也都已预定了,不日即可运抵开封,只要运到之后付款就好。第三,赈灾之事,也可由十七位缙绅会同官府办理,贵寺只要出个面,并在施赈之时,会同监督,使江湖黑道不敢滋事就好,这是一件善事,贵寺方丈有老师傅说去,必可同意。”
知本大师点头道:“老衲自当尽力。”
万有全抱抱拳道:“好了,在下要向诸位报告的,都已说完了。”
常慧一笑道:“还有一件事,本来我要说的,但我想还是等总管来了再说,所以我没有说。”
万有全道:“那是什么事?”
常慧咭的笑道:“你昨晚不是逮住了两个人么?我还没和老道长(终南太一道长)说呢!”
太一道长一怔道:“万总管逮住了什么人,莫非和敝派有关么?”
丁建中道:“昨晚逮住的是一统门西路令主靖一道人和岐山姬叔全。”
太一道长道:“你们逮住了靖一,这孽障”
丁建中道:“老道长息怒,他只是假扮靖一道长之人,其实靖一道长只怕早已遇害了。”
守一道人大声道:“他害死了二师兄,这恶贼非给他个千刀分尸不可。”
太一道长沉声道:“三师弟,你怎么老脾气永远改不了?”
守一道人连忙应了声“是”不敢再说。
驼龙问道:“你们如何逮到这两人的?”
丁建中就把万有全如何识破云里飞假扮客庄掌柜,才要宋兴仁改扮云里飞,当晚如何逼走姬叔全,自己如何跟踪,擒住三人,孙二娘如何弃暗投明,同时又收了青苗夫妇,详细说了一遍。
驼龙道:“这些人被擒,对方会没有一点警觉么?”
丁建中又把万有全要宋兴仁、青苗神两人假扮靖一道人、姬叔全和孙二娘一同回道观之事,也说了一遍。
破山剑客一翘大拇指,大笑道:“万总管昨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连破对方三处伏桩,果然机智过人,旗开得胜,打得漂亮极了。”
万有全笑了笑道:“谢大侠过奖,在下如何敢当?”接着朝丁建中道:“时间不早,客栈也许有什么消息,咱们也该走了。”
驼龙道:“那你们快些去吧!”
丁建中点点头,站起身,和万有全一同别过众人,退出禅房,仍然在寺中到处浏览了一番,才悄然离开相国寺,也悄然回到了京安客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