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家公再摇头。
小招已不再做任何表情。
没有表情是更深的坚持。
为了那坚持,阿家公打开了通往地下的门。
楼的遗体在地下的一个冰室里。
他身上覆盖着一张干净而粗糙的麻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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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
小招小心地走上前,他跪在遗体边,身边一是一册从纱那儿得来的楼的唯一的遗物:
——一本帐册。
那帐册被翻到最后一页。
最后一页上是冗上的空白。空白上只有两行墨迹,可两行墨迹还都被墨水涂黑了,什么也看不到。
小招手里拿了支白矾配制的试剂,他小心地把最后两行字迹上面遮盖的墨痕拭掉。那里面露出的两行字居然是:
——叶沙
——楼
按这帐目的体例,每一行前排的字该是楼决意要刺杀的对象。
两个名字后本应记着得手后的收入。
可该记收入的地方都记了长长的省略号:“”——那像会是一笔巨大的钱。
小招怔怔地跪在那里,他想象着楼最后的夜晚。
看来,他在这两个名字中间曾做过巨大而艰难的选择。
一股酸楚忽从小招的喉里,鼻里,一直哽咽到他的眼。
他终于明白:他一直以为,页尾斜底角的那个唯一的、单独的、最后的、楼签写的名字“楼”是一个签名。
——可其实那并不是一个签名。
——而是一种选择。
——一个杀手的选择。
他轻轻掀起那面粗麻布。
纱说:楼说:叶沙用的是一把冰剑。
“他在阳光下摊开手掌,可以聚气成冰,冰凝如锋,聚起一把冰剑。”
“然后,那剑意起时,即可杀人,杀人于无形。”
“人死后,剑亦消,化为水,蒸为气,不在人间。”
叶沙的时光之剑,原来起意于此。
小招看向楼的伤口。
那伤口细看确有冰冻住过的痕迹。
那一定该是一种冷凝住的痛。那痛与血一起都被冰凝了,直到最后一刻,在心血奔涌,在它再也承受不了这冰凝的压抑、冰涌而出的一刻,化做一种巨大的怆痛。
小招的一滴泪滴下,那泪落在伤口里,马上锐化成冰。
当时屋里确实有两个人:一个是在大杂院里苦苦求生的“楼”一个是可以幻化为“时光剑客”、可以穿入所有缝隙、破裂尽所有隔障、浸入所有生命之地的叶沙;
也有两把兵器:一把只值三钱七分银子的小刀,和一把随时可以生发、随时可以化掉的冰剑。
可这世上本没有叶沙。
小招猛地一甩头。
他想起了莫师爷的话,莫师爷说:
“据我猜想,如果叶沙真的存在,我猜,他也许就是你我身边的普通人。普通到让我们根本看他不到。人海茫茫,你我对面难识。可偶一时,他会突然铮然而起,哗然而笑,怆然而奔,殇极出剑,表露出自己那无望而绝对的存在。”
那时,莫师爷的口气里甚或都有了丝振奋。
“许是正是因为这个,所以关于他的传说才会那么少。固然他每一次的露面都简直就是一场飞腾!可以我所想,那说明他要花更多的时间在泥泞里打滚,才有机会能获得那哪怕一隙的飞腾之机的。”
如果没有叶沙,那叶沙会是谁?
没有任何证据说明叶沙真的存在,只有楼口里生造出来说给纱听的那个“叶沙”
小招轻轻板开楼的手。
他的手里是阿家公放入的、他几乎随之半生的那把小刀。
小招久久地盯在那把刀上面。
终于,他在那刀把上看到了小如微雕的两个字:叶沙。
那字迹,该刻划于许多年前。
——也许这把刀的主人,最开始还没有更名为“楼”还叫着他的本名“叶沙”
小招忽做出他最大胆的猜想:
一个出生于板栗花开处的叶沙!
尺五坊只提供一笔钱,那笔钱是留给同一个女人的。
他只再需要一个确定。
可那一整天漫天的嫁衣从天下直覆而下,仅一点袍角就盖住了小招所有的困惑与所有的疑问没错,杀手“楼”应该就是叶沙,叶沙就是杀手“楼”小招的心里有一种忽想狂笑、忽想悲鸣、忽想死去、忽想呜咽的激情
——那一刻,一种透彻的理解忽然透体而下,他终于开始全然明白了关于楼的生命、他的性欲,他的生存、他的事业与、他的爱情。
许多年以后,小招猛然理解了阿家公的爱。
他采用了着阿家公的语言来写道:“那一年,我老了,胖了,疲倦了。但我还记得你的故事,不管我这一生的经历如何,但你始终,将是我的信仰与只属于我的传说”
做为收梢,这世上还流传着另一些故事,那都是、关于:嫁衣。
那嫁衣确实是有,那笔钱,也确乎存在。
只是最后拿到它的人,并非齐纨
——而是: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