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端赶忙摇一摇头,示意禁声。
然而,崔云从所说的话已被那几位少年听进耳里,其中一人冷笑而来,满面堆着诡容道:“那一位是粉面毒狼罗端,何不起来说话?”
罗端脸色一沉,冷哼一声道:“阁下既要找我粉面毒狼,敢情是一只野猪?”
“哦!原来你就是毒狼。”那人接着又道:“这一回总算找到主儿了,昆明府多少孽债,正要你的血肉来还。若是好汉,就跟小爷走吧。”
罗端听出话里有因,微愕道:“昆明府什么孽债?与我何干?你算什么东西,为什么要跟你走?”
满楼食客听说粉面毒狼居然在座,立即纷纷站起,乱做一团。多半怕事的人更是争先恐后的,趁火打劫,连帐也不会,疾奔楼下。
那人似十分得意地纵声大笑道:“姓罗的!你可亲眼看见别人视你如同狼虎?你自己做的事,自己应该比小爷更明白,若打算喝罚酒,小爷便要无礼了。”
罗端冷笑道:“你没报出个字号,就要罗某跟你走天下,也没有这个道理。”
那人从容由衣底取出一付带链的手铐,抖出一串响声,傲然道:“你可识得这个?”
“你是捕快的儿子?”
“胡说!小爷就是”那人话出一半,忽然改口叱一声:“用手铐铐你这淫贱的人!”
罗端怒喝一声:“滚!”同时一掌推出!
虽因楼上人多杂乱,他不便施出气劲发招;但他身绝艺,出手如电,寻常人怎能躲过?
然而,对方上躯只微微一晃,已躲开罗端当胸一掌,右腕一抖,铐链笔直如棍,铐环双飞,疾向罗端手掌砸来,左臂一伸,猛拍罗端肋际。
避招,发招,一气呵成,已显示出对方并非等闲人物。罗端倒吸一口真气,全身后退尺许,喝一声:“飞蜈蚣是你什么人?”
那少年怔了一怔,旋即喝一声:“是你祖宗!”
罗端忍不住发出一声豪笑,这才昂然道:“飞蜈蚣一生作贼,他的子孙当起捕役,有谁肯信?”
那少年被罗端看破来历,嫩脸微红,厉喝一声:“找死!”身形一挫,那对铁手铐直如一根铁棍,横扫过来。
崔云从“锵——”一声响,宝剑出鞘,对准手铐的钢环点去。
那少年手腕一振,手铐已电掣而回,怒道:“你是什么人,为何横里插手?”
崔云从冷笑道:“小爷是大名鼎鼎的小金龙崔云从,你这狗头到底是官,是贼?也先报个名来。”
那少年喝道:“和粉面毒狼走成一路,还配问小爷名号?”他环扫楼上众人一眼,高呼道:“看牢门窗,把这伙淫贼统统擒下。”
方儒生还在原座上和何许人争辩不休,这时却“噗”地一声笑了起来,漫吟道:“相逢不用争回避,举世如今半是君。何必这般煞风景?”
何许人喝一声:“什么叫做煞风景?快点露出原形罢!”
他对当面这两位儒生,确是猜不出真正身份,但话声未落,已出手如电,五指如钩,向方儒生前胸抓到。
方儒生惊叫一声:“不好!”他似是惊慌失措,紧急转身欲逃“砰”一声撞在邻座桌上,把那几碟酒菜撞翻,又叫起一声:“哎唷!”
那张桌后坐着一位虎形大汉,自斟自饮,似未把楼上的哗乱放在心上,但经此一来,不由得拍案而起,暴喝一声:“混帐!”并即一掌拦出。
何许人正要追擒姓方的儒生,恰被那大汉隔在中间,不禁怒道:“你滚不滚开?”
那大汉忽然发出一声豪笑,好比金鼓齐鸣,震得满楼生风,群声尽寂,然后琅琅笑道:“你这有眼无珠的兔崽子,把石太爷叫成你的祖宗,石太爷才肯饶你一命。”
罗端一听那嗓音好熟,再听他自称“石太爷”急叫一声:“石大哥,过这边来。”
原来他已听出那人正是石角的口音,当初在五株松遍寻石角不着,这时对方已学成浑宏的气劲,想是功力不弱,但当前敌方四位少年俱非泛泛之辈,生怕他大意有失,才招呼合在一起。
那知石角更加暴喝一声道:“石太爷不认得你这兔崽子!”
罗端怔了一怔,旋即记起自己已经乔装,对方当然认不得,急道:“我就是罗端呀!”
石角大笑道:“你这粉面毒狼敢骗石太爷?”
何许人趁机急道:“石大哥既恨粉面毒狼,咱们正好联手。”
石角虎目一瞪,冷冷道:“你把石太爷叫成什么?”
“叫你一声石大哥还不”何许人一语未毕,石角已一拳飞出,吓得他双掌一封“蓬”一声巨响,何许人被这一拳打正掌心,顿时身子倒飞过两张桌面。
持有手铐的少年高叫一声:“反了!淫贼竟敢拒捕。”挥舞手铐,舍却崔云从,疾扑罗端。
同来两少年也齐声吆喝,由左右扑上。
崔云从剑锋一横,又拦在持手铐的少年身前,喝一声:“你还不配和别人交手。”
田正肃也笑呼一声:“全兄快接生意,且让罗兄闲着!”
崔、全、困三位少年同时出手,接战对方三人,六般兵刃响起一片嚣声,但见碗碟与桌椅齐飞,菜汤与酒浆一色。
何许人被石角一掌打飞,但他没受内伤,登上一张方桌,取出一面三角绿旗当众一场,叫道:“拘捕淫贼,大家下手!”
敢情那面绿旗具有无上威力,旁观热闹的人竟是一呼百应,声如巨雷。
但是,在群情鼎沸中,石角忽然暴喝一声,惊得各人停下鼓噪,连交手中六少年也各退一步,这才听他冷冷道:“兀那兔崽子拿的是什么东西?先给太爷验看!”
何许人绿旗一挥,冷冷道:“武林令在此,你敢不服?”
罗端万想不到当年各宗派共立,用以号召武林、维护正义的令旗也落在对方手中,不禁大愕。但那石角却呵呵笑道:“四个兔崽子处处装假,昨夜里被人踢下床,今天还敢来这里当众灵弄,什么武林令,敢不敢交给你太爷查验是真是假?”
何许人被他说得嫩脸微微发红,厉声道:“凭什么要交给你验?”
“嘿嘿!莫非是假的,故意拿来骗人的?”
“哼!这里多的是武林前辈,你可不够资格。”
“随便哪一位查验都行,决骗不过石太爷的眼睛。”
何许人再把绿旗一扬,叫一声:“哪位前辈出来验证这令旗是真是假?”
一个洪钟似的声音由人丛响起,即见一位五十来岁的老者越众而出;先向散立四方的食客来个罗圈揖;随即正色沉声道:“小老儿洪臣武愿来查验,不知是否当选。”
何许人接口道:“九华掌门洪前辈愿来验令,那是最好不过。”
“且慢!”石角忽然跨前一步,伸手一拦道:“你这老儿可曾见过武林令?”
洪臣武脸色微沉道:“你方才已说随便谁来查验都行,为何又故意作梗?”
石角呵呵大笑道:“石太爷不是故意作梗,我太爷只问你曾否见过武林令,不然,你怎知真假?”
他面对这五十来岁,做他父亲还要嫌老的人自称为“太爷”由得洪臣武涵养再深,也禁不住老脸一红,厉声道:“你可懂得武林规矩?”
“敬老尊贤!”
“洪老儿你多少岁数?”
堂堂一位九华掌门,怎受得了别人在大座广群之下恁般轻视?
洪臣武大喝一声:“你是何人门下?”
石角脸堆笑容道:“何人门下和岁数无关。”
罗端见他居然懂得装痴扮呆,戏弄别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石角却又瞪眼大喝道:“你这粉面毒狼有什么好笑?”
持有手铐的少年叫一声:“洪掌门交与那呆子,查验后,便可向武林交代,大家协力擒那毒狼。”
洪臣武立即转作笑道:“杨侍卫说得有理,老朽自当遵命!”
罗端暗忖:“原来这厮是个侍卫,怪不得恁地狂傲。但他既是侍卫,怎会被妓女踢下床去,敢情那妓女也不是等闲人物。”
他这边心念方罢,忽闻一声少女轻笑,一道绿影已穿窗而人,绿影在一张圆桌上一停,即见一位浑身轻装、双十年华的少女站在桌上,一声娇笑道:“好一个喝尿的侍卫,好一张绸制的令旗,居然要想骗过天下英雄人物!”
杨侍卫喝一声:“贱婢!你敢是来这里捣乱?”
那少女吃吃笑道:“贱婢当然不敢,本姑娘就敢!”
罗端听说是绸制的令旗,赶忙一眼瞥去,但觉那枝令旗色泽新鲜,上面锈有几道金线,因那何许人拿在手上乱晃,瞬间也看不出绣的什么花样。
蓦地,他记得姓方的儒生曾吟:“相逢不用争回避,举世于今半是君”那两句话,灵机一动,暗道:“这楼上的武林人物,莫非有一半是乔装假冒身份?”
他心下一起狐疑,急向人丛扫视一眼。
然而,那两位书生不知什么时候已走得无踪无影,却见何许人一声断喝,把那令旗掷向少女脚前,端端正正插在圆桌上面,厉声道:“就由你先看是不是真的?”
那少女正眼也不瞧那令旗一下,冷冷一声道:“本姑娘用不着看,你这狗头的令旗,早在昨夜吃别人换了。”
何许人向那令旗投下一眼,不由得脸色大变。
杨侍卫大惊道:“难道果然被人换了?”他见何许人做声不得,接着又道:“虽然失了令旗,但粉面毒狼是武林公敌,也不能轻易放过。”
罗端见对方仍然要号令别人,不禁冷笑道:“姓杨的!你这侍卫的身份也未必是真,休在罗某面前作威作福。”
杨侍卫怒道:“我是堂堂王府侍卫,怎么不真?”
罗端在鼻里“嗤”了一声,才漠然道:“你喝尿有人证明,你是侍卫有谁证明?”
杨侍卫怒喝一声:“找死!”同时发出一掌。
洪臣武忙叫一声:“且慢!”接着又道:“杨侍卫在昆明、大理,行走多年,何人不识,老朽便可证明。”
罗端笑道:“只怕你这九华掌门的身份,也要找人证明才行!”
洪臣武脸色一沉,冷笑道:“由得你粉面毒狼如何狡辩,今天非向你讨回我师兄韩康一命不可!”
罗端愕然道:“你师兄韩康生死,与我何干?”
“白狗岗旧事,你难道忘了?”
“那是别人假冒,与我无涉!”
“有谁证明?”
“无为道长、明化禅师,大伙武林耆宿可以作证,在该轮到你了。”洪臣武从容取出一面金牌当众一晃,冷笑道:“你可得这面九莲重叠的金牌来历?”
“有什么稀奇,你杀了九华掌门人韩康,信物自然到你手,再不然,就另铸一面也行。”
“这是你粉面毒狼才想得到韵毒计!”
“老头儿你可错了,小爷敢断定你是龙宗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