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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凌遇落在一条小溪中。
他落得实在毫无技巧、连滚带爬,甚至忘了半路抓住些什么给自己当作缓冲,但他也并未因此伤一根筋,动一根骨,从千丈高崖坠落,除去姿势有点狼狈之外,还能算得上从容。
他从容地揉了揉脑袋,又从容地撩水洗了洗脸上的脏污,由于提前施了避水诀,他的头发跟衣裤基本保持了整洁。随后他站起身来环顾,小雨仍在下着,他应该是直接落到了山脚。这小溪越有十多步宽,四周木竹蔚然,已冒出大片独属于暮春的浓绿,乍一看就是普普通通的林间景致,不过雾很重,仿佛流云被压到地面似的,再往远看,无论是刚刚从哪里坠落,还是这小溪要流向哪儿,全都隐于雾中,看不出端倪。
“师父!”解凌遇叫了声。
只能听见自己的回音,一串串的,没完没了,被潮风吹得有些扭曲。
别那么沉不住气,手钏还在,他肯定能找到你,也不会扔下你不管,解凌遇对自己说。然而等到心绪定了,他发觉自己还是不想呆在这儿枯等,为什么是解钏过来寻他,而不是他过去找解钏?于是他凝下神来感受及腰溪水,也听着耳边淙淙,渐渐地,他能够断定了,这小溪的流速在某处骤然转急,溅出了不少水花。
大约五百步远的样子,水道应是出现了中断,形成一个小瀑布。
要过去看看吗?
总不能在这大雾里什么都想,什么都不做。
解凌遇朝岸边蹚去,溪水表面埋着大大小小的旋涡,把他包拢。上岸之前他暗自对那水面道了声谢,毕竟水于他而言熟悉宛如骨血,若不是落在水中,他也不清楚这一摔会是什么下场。
是水护了他,接住了他,或许还救了他。
解凌遇踏上卵石遍布的石滩,卵石上都是水藻青苔,他走得谨慎,终于,还差一步就能上岸。
“扑通!”
——解凌遇忽觉身上一沉,什么东西稳稳砸下来,正中他肩头,撞得他脚下狠狠打了一滑,一屁股坐回了溪水中。
肩上那只白狐并无歉意,连同那条在他背后扫来扫去的尾巴也是。
“……师父。”解凌遇呆呆地看着狐狸的黑鼻头,黑眼仁。
“准备往下游去?”白狐说话时并不张嘴,唯见身后雾浓雾淡,碧色隐隐。
就像是青与白勾出一场出尘梦境,解凌遇又忆起楚地初见,也恍惚错觉,方才的问话并未通过耳朵,而是直接传入脑海。
“我想看看这小溪流向何处,这里还不是谷底,好像还有更深的地方,”他忽然想起来反问,“师父是刚刚跃下山崖,直接落上我肩膀?”
解钏用尾尖指向身后一株红杉,道:“我已在树上看你多时。”
解凌遇心中顿生不妙——这么一说,他方才的窘样岂不是被看了个清清楚楚!也不知解钏在树上是人形还是狐形,若是前者,他都能把解钏那种马上就要发笑的神情猜个差不离。
那么,还有方才的方才呢?
他又是为什么松开鞍子从夫诸背上跌落……他做了那种事,看解钏这模样,好像并不在意。
“那种事”,本就是个意外,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
解凌遇本能般松了口气。
心中感觉却不大对劲——若是解钏因他的鲁莽跟他生气,或是显出些许反常——那就好了。
那就好了?
他是不是有点毛病。
也是才想起自己还在水里泡着,这才是当务之急。晃晃脑袋也晃开满脑子非分,解凌遇把那圈雪白从自己肩背上摘下,抱在怀中,匆匆忙忙爬上了岸,又匆匆忙忙往瀑布跑去。
解钏还笑他:“当心别再打滑。”
解凌遇垂下眼来:“要是嫌我抱得不稳,师父就下来自己走。”
“我累了,”解钏拱在他臂弯中,舒舒坦坦地眯起了眼睛,“坠崖容易,追一个人坠崖很难。”
追一个人坠崖?
解凌遇已完全明了,方才解钏为了他,都做了什么。
“那、那师父就多歇一会儿,”他只觉得手中所触都是极软,心中所感也是一样,“我们过去看一看,找到往上爬的路,我就背你上去。”
解钏问道:“你很喜欢抱我?”
解凌遇立刻道:“我只是在想,师父现在好轻,为何上次又那么重。”
解钏甩了甩尾巴,声音不可谓不倨傲:“因我改了主意。在一只狐狸不想被人抱起的时候,就没有人抱得动。”
这又是什么歪道理,解凌遇想。
天下狐狸随处可见,难不成每一条都能如此轻重自由,随心所欲?
哦,不对。
天下的九尾狐可不能用“随处可见”来形容。
此时被他抱在怀中的,可是条稀有的、神明一般的,九尾狐狸。
解凌遇沿溪水飞奔而去,只消几瞬就跑到了溪头,立于灰岩上方,看着脚下飞瀑,他还没等自己喘匀气就把解钏举至头顶,仰着脖子朝他傻笑,还捏了捏他的爪垫:“所以师父现在是愿意被我抱的,比以前更加愿意!”
小雨不知何时已经停歇。
“……”解钏一时无言,收回狐爪,不自觉抖了下耳朵。被这么卡着腋下高高举起才不是什么舒服姿势,他平生从未被人这么“抱”过,哪怕是九百年前。
解凌遇手上的力气确实挺稳,但也确实不懂怎么把一只狐狸弄舒服。
解钏心下无奈,干脆放软骨头从那双手间滑下,落地时已是一袭青衣。
“我休息好了!”走向另一块石台,同时这样说。
倒也没说现在他又不愿了。
“师父,我不累的!”解凌遇小声唤道,牢牢跟在解钏身后。
他看出解钏不准备搭理自己。
现在又要往哪儿去呢?已经瞧见了,这溪头确实有扇瀑布,可是在这瀑布之下……本就大雾弥漫,再有蒸腾水汽,竟然连水面有多低都看不明白。
“想要雾散?”解钏忽然开口。
“嗯!”解凌遇点头。
“那就排除杂念,只去想这一件事。”解钏抬起一只手来,轻轻捂住他的眼,“大雾消散,阳光普照,这是你想要的。”
解凌遇紧闭上眼皮,其实被手指挡住的那边有指缝透光,但这一点点若有似无的光亮,似乎比完全被遮挡的那边更能引他三心二意。
实在是不该。
……大雾消散,阳光普照,这是我想要的。他咬住嘴唇,默默想了几遍。
最后一遍时,思绪已恢复平稳。
随后眼前一亮,解钏也撤下手来。
解凌遇张开透光的眼睑,缭绕周身的灰白已然散去,束束阳光正把厚积的云层拨散,跳跃着落入闪烁的溪流。
“待到你真正学会全神贯注,能够控制的就不只是晴雨。”解钏率先跃下石台。这瀑布上下落差不大,两人沿着下方溪段向前走去,只见笼罩下游的“林木”与上游大不相同——干瘪,乌黑,牵连土壤,也没有枝叶的点缀。解凌遇灵光一现,发觉这东西形似在南海见过的扁球状珊瑚,尺寸则要大上百万倍,割下一块“树皮”搓捻,又仔细嗅闻,并未发现大火灼烧的迹象,反倒觉得这些“枯树”更像是某种植物的根系,一半被拔出地面,相互错综纠缠,樊笼般扣住地表,一半还在地底残留,把土地蛀出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