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洗更衣用过早饭,他就唤了田陌进来,信手把一枚竹制名刺递给了他:“上次去过一回的西市千宝阁,你可能找得到?”
“找得到。”田陌立时点了点头,随即却又补充了一句问道,“郎君,我是走路去,骑马去?”
“骑马去。”杜士仪见田陌听到这话便苦了个脸,想起其从东都到长安这一路骑马,总是不习惯,就连田陌座下的马也仿佛各种不安生,他不禁笑着说道,“要是你真想走路,那也随你,总而言之,你持那名刺求见千宝阁主人,就说请他闲时过崔宅一会,我有事相商,其余的什么都不要多说。”
“是,那我这就去了!”听说不用骑马,田陌立时异常高兴,答应一声便往外走。可快到门口时,他突然想起一事,扭头瞥了杜士仪一眼,继而便小心翼翼地说道,“郎君,如今我空闲的时间多得很,能不能……那个能不能……”
见一贯说话爽利的田陌突然扭扭捏捏了起来,杜士仪先是一阵奇怪,随即便大笑了起来:“又想着你的菜地了!好了,回头我去和崔家人商议,不会让你闲着发慌的!”
“多谢郎君!”
田陌一时喜出望外,回身想都不想便磕了个头,随即一溜烟冲出了屋子。听到其和外间竹影说话时那兴冲冲的声音,杜士仪不禁哑然失笑,随即便也出了门。请崔氏家仆带路领自己到了这座平康坊崔宅的藏书楼,他在门前驻足片刻便立时踏入其间。
和东都永丰里的崔家藏书楼相比,大约因为崔泰之自从出仕之后,便大多数时候都在中枢任职,唯有中宗神龙年间被贬出外,这藏书楼中不少都是各朝名臣流传千古的那些奏疏政论,分文别类异常明晰,原只是想先看看藏书再作计较的他立时忘却了时间,直到有人送饭进来,他食不知味地随便对付了一顿,便又开始查阅了起来。
在草堂那将近三年间,他抄写的书已经早已不知道多少了,史书律法已然烂熟于心,而卢鸿的那些详实丰富的讲解,更让他获益匪浅。至于试赋,从前的积累加上他当年记下的《赋谱》,以及卢鸿近乎手把手的指点,还有卢望之裴宁不时也会找来各种名篇,也让他有了一定的底气。然而,试赋帖经之外,第三场大多数人都不甚重视的策论,他却不想将其当成短板一般扔了。
诗赎帖经固然可行,但可没听说过诗赎策论的,三场之中丢一场,自然不如三场全都让人无可挑剔。要知道,对他虎视眈眈的人可是不少!
一读一抄,转眼间时辰自然过得飞快,当听到外头传来了叩门声时,杜士仪方才抬头唤了一声进来。见闪身进门的是田陌,他便开口问道:“见到人了?”
“是,郎君,而且,人已经来了。”
见杜士仪面露讶异,田陌连忙补充道:“我按照郎君的吩咐去了千宝阁,顺顺当当见到了人。听说郎君有事相商,千宝阁主人立时就过来了。”
“原来如此。”
杜士仪本是试探一二,倘若不成另谋别法,此刻既然得知其来了,他便站起身仔仔细细地把刚刚从书架上取下来的那些书卷一一收拾好,随即放回原位,这才对田陌问道:“人如今在哪儿?可有人待客?”
“人安置在前院正堂西面的别室,崔家一位管事出面待客。”
尽管算是富甲一方,但刘胶东踏入这座赫赫有名的尚书第时,忍不住心中激荡。京城公卿贵第比比皆是,可清河崔氏天下望族,尤其崔知温这一房从高宗年间开始,到如今始终屹立不倒,父子三人每一次站队都让家族更进一步。即便崔泰之这一次丁忧守丧,却得天下赞誉孝义,将来起复的时候,再升一步真正为相也未必可知。于是,面对那个出面招呼自己的崔家管事,他非但没露出半分愠色,而且还小心翼翼打探杜士仪和崔家的关联。奈何对方嘴紧,直到杜士仪进了屋子,他也没打听出一星半点。
“杜郎君。”
“本是让人去请阁主闲暇时前来一会,没想到阁主居然立时而至,倒是怠慢了。”
“不敢不敢。”刘胶东见那崔家管事悄然退出,心中不禁对杜士仪寄住崔家的缘由又多了几分猜测,很快便满面春风地说道,“某祖上是胶东人士,虽则落籍关中多年,但为了不忘本,因而成年之时,家父赐以胶东二字为表字。杜郎君若是不介意,便直呼某刘胶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