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州别驾不常置,常常为宗室加官,抑或是左迁,故而鄯州别驾之职是空缺的,长史则是朝中尚未任人,这两员上佐全都空缺,而鄯州司马只是职事官上了五品,散官未到,不到服朱的资格,故而整个鄯州,只有杜士仪一人服朱。可是,鄯州都督是从三品的职官,历来都是服紫佩金鱼袋,因而杜士仪这一身大红官袍不但不能震慑人,反而更让有些人生出了别的心思来。
张兴心知肚明这一条,嘴上却说:“河陇多豪俊,大帅看上去谦和,那些没有见过大帅手段的,自然不会立时服膺。”
“既然如此,你们来帮我想想如何立威。”
嘴里这么打趣,杜士仪却在想苗晋卿前往河州时辞别自己之际说的话——“君礼,此次出京外任,多亏有你。河州毗邻鄯州,倘使有所差遣,只管让信使前来,我必当尽心竭力!”
尽管侍御史乃是御史台三院御史中最高的一层,但要说出为刺史,等闲也是不够格的——当年天子因为山东大水而出台阁名臣为刺史的时候,上至中书侍郎崔沔,尚书左丞王丘这样的名臣全都在列——所以,对于苗晋卿来说,河州一任刺史之后,他回朝少说也能出任诸如中书舍人御史中丞之类的职官,可谓是在仕途上跨出了极其重要的一步。
颜真卿虽与杜士仪早年相识,并引至卢鸿门下,可要说真正的相处往来,反而是三人之中最少的。他身为守选的前进士,自己求为巡官,算不算是就此释褐了还不确定,但却已经明确了作为幕府官的职责。他也没听出来杜士仪这是在开玩笑,想了想后就一本正经地说:“大帅虽是新官上任,然则要让文武归心,单单立威实在是无甚必要。相形之下,鄯州多军少民,足可见寻常百姓负担极大,倘若能在强军的同时惠民利民,陇右节度使下辖十二州民众,必定会感恩戴德。”
鲜于仲通还在琢磨着怎么活络一下气氛,结果颜真卿就义正词严地说了这么一堆,他顿时为之哑然。他再看张兴时,见对方也在看自己,两人不禁面面相觑。
而杜士仪一愣之后便知道,颜真卿是认真的。定睛看着这位凡事一丝不苟,就连字亦如其人的小师弟,他便肃容拱手道:“清臣所言极是,既然已经节度鄯州左近十二州,治理军民,拿这等正事开玩笑,着实是我的不是了。安民抚民之事,需得从访民做起,而此等事需要一丝不苟之人,清臣可愿深入民间,亲自探查鄯州民情?”
“在下愿往!”颜真卿朗声答了一句,一揖之后便认认真真地问道,“那大帅,我是否现在便去?”
“去吧,记得对赤毕言语一声,让他给你挑一个可靠的人作为向导。河陇民风彪悍,以防万一是必要的。”
见颜真卿沉吟片刻,最终没有推辞,再次行过礼后便转身去了,杜士仪这才轻轻舒了一口气,耳畔就只听张兴也在轻声对鲜于仲通说话。
“颜清臣实在是板正之人,日后切记别在他面前开玩笑。”
这是至理名言啊,今后自己也得记住!
杜士仪苦笑一声,等回到书斋后,眼见宇文审的功课已经放在了案头,他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眼,就只听外间报说鄯州几家大户分别送来了拜帖。等到张兴出去接了东西,回到案前后,便用惊叹的语气说道:“整整二三十份拜帖,倘若不是我和仲通刚到便去探听访查了一下,恐怕眼睛都要看花了。大帅刚刚上任,前往赴这些邀约恐怕不太合适,是否要让兴代劳?”
“你就是不说,我也打算点你的将了。”杜士仪微微一笑,又冲着鲜于仲通点了点头,“仲通毕竟是守选的前进士,别人很快就能从长安打听到这一点,少不得会提防起来,而奇骏身无功名,偏偏又居你之上为掌书记,恐怕有的是人不以为然。而郭英乂在奇骏手上吃了亏的事,也绝对不会声张出去,而范承佳就更加不会为奇骏扬名了。所以,奇骏你代我去赴各家邀约,必然会遇到各种试探,你且记得五个字,扮猪吃老虎。”
这鄙俗的形容让张兴和鲜于仲通齐齐愣住了。紧跟着,张兴便笑了起来,恭恭敬敬地弯下腰去:“谨遵大帅之命,我会让那些人觉得,大帅任人唯亲,这才从河东带了一个粗鄙之辈出来,转任陇右时又置于高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