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士仪心下深叹,随即亲自上前将其搀扶了起来。见五十出头的来圣严已然鬓生华发,额头尽是深深的横纹,他便诚恳地说道:“要委屈你一阵子了。总之这次处分之后,若还有人别有居心,我一定会力保子严。”
“大帅方才是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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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是委屈。届时定然有不明白大帅苦心的人于背后中伤,我无从辩白,只能竭尽全力辅佐大帅!”
“人言可畏,然则只当没听见便成了,当官这么多年,这一点我还是做得到的!”
杜士仪微微一笑,继而便亲自将来圣严送到了灵武堂门口。见其在院中复又深深长揖,而后方才转身大步离去,他直到那背影完全看不见了,这才头也不回地对身后人问道:“叶天旻,是不是有什么想问的?”
之前虽没能为父亲求情,可杜士仪留自己侍从,叶天旻又被虎牙亲自送回去之后,那些原本不断登门要“照拂”他们这些叶家子女,抑或是拿着各式各样的账单欠条前来喧哗的旧日亲友立刻无影无踪。从这一点来说,叶天旻何尝不知道,杜士仪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他只想当面对来圣严问个清楚,可今天他没有机会询问,可杜士仪和来圣严之间的对话却简直颠覆了他所有的猜测和认识,整个脑袋都是一团乱麻,根本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我不知道……”少年黯然摇了摇头,许久才低声说道,“与其问大帅,不若我自己好好听听看看。”
“那就随你了。只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告诫你,身在灵武堂所见所闻,若是泄露出去半个字,其罪和你父亲当初的所作所为等同,你好好记住了。”
尽管有虎牙死死盯着叶天旻,但杜士仪并不希望日后发现再惩处,有道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他把丑话说在前头,也许能够杜绝日后疏失。果然,他转过身后,就只见叶天旻躬身应喏,神色凛然。
正月初十的大阅,恰是旌旗严整,军容肃穆,别说缺席,就连迟到的人都没有一个,足可见这些年来朔方诸军之严整。杜士仪在幕府众人的陪侍下校阅军马,观看比武,褒奖其中优者,可他最最关注的,却还是重领先锋使的郭子仪。见其所部之中,骑兵不到三百人,他便若有所思地说道:“朔方诸军军中如今所拥马匹只有四千余,经略军虽马匹最多,也不过三千,相比河西拥马近两万,陇右则是近一万两千匹,都大有不足。今日阅军,果然骑兵太少了。”
此话一出,来圣严便叹气道:“大帅所言正是,而其中缘由,在于陛下严令突厥互市马匹要控制在一定数量之内。而朔方之前未曾推行茶马互市,一直都是绢马互市。绢帛难得,每年若是输入朔方市马的绢帛太多,则朝中负担乏力。而且,朔方之地并不同于河西以及陇右,杂居的胡人更多,当年便有康待宾之乱,胡人为求重利,往往都抬高马价,再加上河陇之地,吐蕃马居多,而突厥以及杂胡自恃马力强于吐蕃,故而常常要价比吐蕃马高两成,这就更不敢多收了。但现在最大的问题却是,突厥刚刚经历内乱,如今登利可汗与二杀争权,都忙着积蓄实力,却无力与我市马。”
这是很中肯的解说,其他人也没有什么补充,杜士仪闻言顿时微微颔首。想到自己如今在突厥那边正好掩有一片巨大的飞地,最不缺的就是马匹,而在中原,自己最不缺的就是茶叶和银钱,他便若有所思地说:“河陇,云州、幽燕,如今都在以茶市马,西受降城互市,何妨如此办理?至于使突厥市马之事,我当上书陛下,遣使去突厥,以利激其送良马前来。”
杜士仪既然如此说,众人自然为之大喜,至于是否能够做得到,那就是各自放在心里不提了。须臾便到了演习弓马骑射的环节,只见各军之中各出骁勇,约摸几十骑人出列,须臾便一个个驰射箭靶,但只听破空声不断,一支支长箭横过百多步距离,稳稳落在了箭靶之上,其中不乏直中红心者。而固定靶之后,却又是一匹匹马上扎着草人奔行,每个下场将卒策马相隔至少五十步远,人各十支箭,以最终马上草人上所中箭支多寡取胜。
杜士仪居高临下看着诸军争胜,不禁叹为观止,而这时候,灵州录事参军吴博却煞风景地说道:“大帅赞这些骁勇弓马出众固然不假,可这样的演练,每岁折损马匹却也不在少数。朔方之地胡人太多,赋役常常难以征收到位,而且大小骚动很不少。一贯的规矩是小乱子就不上奏,否则朔方成天告警,政事堂的相国们可就要一日数惊了,如此一来,刚刚来判官所言固然极是,却还有一条没说,朔方的战马,折损率很不孝!”
几乎是印证了他这话一般,就只听一声凄厉的马嘶,杜士仪循声望去,就只见一箭误伤那身负草人的马匹。那匹战马在惨嘶之后颓然倒地,中箭之处正在马颈,显然就是立刻急救,那匹战马也已经回天乏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