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帅!”
打了个手势,吩咐曹佳年和那些粟特工匠继续讨论,杜士仪便抬起头来吩咐道:“进来!”
进了牙帐之后,龙泉便快步来到杜士仪身侧,低声说道:“大帅,陈司马回来了,同行的还有回纥俟斤,奉义王骨力裴罗以及其亲弟吐迷突。我看到吐迷突竟然是被绑着带过来的,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听到这里,杜士仪顿时笑了起来:“定然是季珍又耍了什么花招!走吧,这地方让他们去讨论,我们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那场东西两面可汗同时陨落的大战,至今也只过去了不到几个月,可造访乌德犍山下这片突厥牙帐故地的骨力裴罗,却只觉得仿佛过去了数年甚至更久。铁勒和突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系出同源,只是以阿史那氏为核心的那个铁勒部落在建立突厥后,反而对其他同族大加欺压,这才有了之后数百年的彼此争战。现如今,阿史那氏终于成了历史,即便乌苏米施可汗还余下一个弟弟在部众的护卫下逃出生天,可也如同无根浮萍,再不可能有所作为了。
因此,当看到陈宝儿在众人的簇拥下往深处而去,他却依旧约束左右停在辕门处,这才看向了身边有些狼狈的吐迷突。连日赶路,他在白天都把这个嫡亲弟弟捆绑在马上,晚上才为其松绑,这么做的理由,他也都已经对其解释过了。可是从吐迷突那不满的目光中,他还是能够觉察到,自己这个弟弟并不能理解这些。换言之,对于如今波谲云诡的局面,吐迷突远远缺乏深刻的认识!
“阿兄,他们还要干晾着我们多久!”
听到这句话,骨力裴罗的眸子一片深沉。他没有开腔,目光望向了这上千营帐的最深处。须臾,他就只见内中数队兵马匆匆出来,一时间列队两侧按刀而立,笔直矗立,岿然不动,显然训练有素,即便他素来自信回纥强军不输给任何人,仍旧不禁心中悸动。
大唐如今强盛一时,又在这种节骨眼上进驻漠北,控御诸部,他想让回纥取代突厥君临漠北的野望,要什么时候才能成功?
很快,他便看到自己还算熟悉的仆固怀恩在左右亲兵的簇拥下大步出来,到他面前不远处停下了脚步,微微拱手道:“大帅在牙帐等候,奉义王请随我来!”
如果按照大唐册封的爵位,骨力裴罗是王,杜士仪是公,不论如何,杜士仪都应该亲自来迎一迎自己,可骨力裴罗自知这次是吐迷突理亏,他说是绑了人来负荆请罪,其实自己亲自走这一趟,也是为了弥补之前杜士仪上任漠北之初,自己出于观望以及表示不满,故意避而不见。因此,他丝毫不以为忤,和仆固怀恩客套了两句后便随其入内,却把吐迷突以及随行兵马都留在了辕门之外,以示心怀赤诚。
从陈宝儿口中得知事情始末后,杜士仪便把曹佳年和一众工匠暂时挪到了另一座大帐中去讨论,腾出牙帐接见骨力裴罗。此时此刻,当他看到门帘被亲卫高高打起,紧跟着,骨力裴罗随同仆固怀恩进来时,他有意多端详了对方片刻。
不过数月的功夫,骨力裴罗看上去仿佛瘦削苍老了不少,也不知道是忧心的事情太多,还是伤病所致。对于这位当年敢孤身以失涅干之名到西受降城打探虚实的回纥之主,他素来有很高的评价和警惕,此刻便站起身来。
“奉义王远来是客,我原本该迎你一迎,可因为之前我正在和下属商讨建城之事,一时疏忽,怠慢了。”
骨力裴罗本就无心计较杜士仪的慢待,可现如今,建城两个字给他的冲击更大。他对于突厥的习俗素来不以为然,早就打算在回纥腹地建造城池,可如今有了杜士仪这一举动,不论回纥异日兴建起再宏大的城池,其象征意义都和乌德犍山下突厥牙帐故地的城池意义大不相同。突厥牙帐也曾经建起过低矮的夯土围墙,可是在这些年的战火中早已化为了乌有,可如果是大唐建城,照他曾经见过的长安雄伟之姿,恐怕将是对漠北诸部的空前震慑!
也正因为如此,他竟是忘了吐迷突之事,强笑问道:“敢问大帅,可想好了城池之名?”
“当然。”杜士仪微微颔首,大笑道,“既然此地曾经是突厥牙帐,如今却是大唐安北大都护府所在,那么,这座城池,便叫做安北牙帐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