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宝儿虽然从来不曾真正在朝为官,可旁观者清,他身在漠北,这些年朝中的动静却从未遗漏过。提醒了这一句后,他便长揖行礼道:“骨力裴罗此人能屈能伸,若不能斩草除根,将来必为大患!”
“你还是小看了他,在这一程回京路上,我不但得好吃好喝把他供好了,而且决不能让他出半点安全上的问题,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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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因为这对于陛下来说,是塞外族酋来归的盛事,而且也是我到漠北上任以来的一件大事。所以,骨力裴罗便是算准了我绝不会对他怎样,这才亲自送上了门。至于等他到了长安,陛下赐官赐第,他会风光上好一阵子,一丁点小毛病也会引来无数御医围着调治。所以骨力裴罗认为,这一路上乃至到长安,我的很多手段就用不了了。”
陈宝儿对于李隆基这位大唐天子的了解,自然不如杜士仪深刻,听到这里不禁眉头紧锁。看到杜士仪向自己招了招手,他顿时有些不解地上前去,却不防杜士仪突然站起身来,伸手在他眉间按了按。
“小小年纪别没事就皱眉头,你可比我年轻得多!”打趣了一句后,杜士仪便笑着说道,“只不过,骨力裴罗虽有胆色,却不知道在长安这种地方,我毕竟呆过这么多年,比孤身前去的他更有优势,毕竟,塞外的权力倾轧都是血淋淋的,不比朝中杀人,有时候未必要自己见血。更何况,我可不会好大喜功到隐瞒他入朝的真正缘由,否则异日他要是在长安闯出什么祸来,岂不是我背?”
说到这里,他就若有所思地端详着陈宝儿,因笑道:“这次你亲自走一趟吧。你这安北大都护府司马乃我亲自辟署,又是我的首徒,在外人看来名不正言不顺,如果能在陛下面前稍稍有所展露,便不会有人轻视你。你不用担心,朔方节度判官张兴马上就会到这里来,他虽不及你了解漠北情势,但接下来不需要再四面出击打仗,而是巩固和建城,你离开一段时日不会出大问题。再说,我也希望你替我看着骨力裴罗,顺便再替我去看看你师娘和师弟师妹们。”
尽管对于天子和那些朝官很不感冒,可杜士仪的最后一句吩咐,陈宝儿却不得不重视。骨力裴罗此次入京,如果没有人看着,在路上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确实会非同小可,而杜士仪的家眷留在长安,他身为弟子代师探望也是正理。于是,他凛然答应了下来,这才告退出去。
他前脚一走,杜士仪便轻声叹道:“你把大好年华全都耗在塞外,至今孑然一身,又不愿意娶那些塞外番邦女子,这次不回京,你什么时候才能娶妻?”
如果陈宝儿知道杜士仪让自己回京还有这么一大目的,他一定会不以为然。他是正常男人,如今已经过了而立之年,身边也有过侍婢,当然早经人事,可他从来都没有虚耗一丁点时间放在这些风花雪月上,自然从来就没动过心。在他看来,阿布思也好,乙李啜拔也好,甚至死了的乌苏米施可汗也好,他们送来的那些所谓美人,不过是只有一张漂亮的脸,仅此而已。
信使先行两日后,收拾停当的陈宝儿方才带上兵马护送骨力裴罗回京,其中百名牙兵的首领便是裴烈。经历了回纥这番变故,裴烈及麾下牙兵对这位年轻的新任司马已经是信服备至,一路上陈宝儿令行禁止,自不必说。而骨力裴罗第二次踏上这条去往长安的路,心情却截然不同。
异族的王者亲自进京朝贺,这并不是什么奇闻,但异族的王者愿意带着本部兵马留在长安为天子宿卫,这就是很不一般的盛事了。尤其是在不少大臣舌粲莲花的吹捧之下,李隆基想到当年太宗皇帝用了契苾何力和阿史那社尔这样的番邦王子作为重将,自然下令鸿胪寺用极高的礼制迎接骨力裴罗的到来。当然,杜士仪那道解释回纥此番内乱始末的奏疏,他总算还没忘到九霄云外。
若非回纥内乱,怎至于有骨力裴罗孤身入朝请为宿卫?
所以,李林甫授意心腹质疑杜士仪任人唯亲,将陈季珍一介白身直擢为长史,李隆基轻描淡写地就挡了回去:“安北大都护府如今北迁到乌德犍山下的旧突厥牙帐,和长安相隔数千里,用人自当不拘一格。此前杜君礼主动请缨之时,除却朔方文武,朝中还有谁愿意主动前往任官?既然没有,些许小事就不用质疑了。那陈季珍曾佐仆固之主乙李啜拔,上任之初便前往安抚葛逻禄,在回纥叛将围困之中依旧从容不迫,不可只以杜君礼弟子视之。”
而宣阳坊杜宅上下,也正因为陈宝儿的回京而预备停当。王容亲自过问让人整理了一处单独的院落,又把如今回家待嫁的杜仙蕙找了来,细细对她嘱咐了一件事。
“阿娘放心,我这就去见嗣韩王妃!”
见杜仙蕙满口答应后欢欢喜喜跑出去了,王容微微一笑,继而便把承影叫了进来。
只要别人觉得她一介妇人,忙活的只是陈宝儿这个弟子的终身大事,把目光挪移开,那么她就可以腾出手来。杜士仪的信使来得远比陈宝儿骨力裴罗这一行更快,他在信上着重吩咐过,一定得死死盯着骨力裴罗。
尽管这是一个值得钦佩的敌人,但敌人就是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