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与此同时,另一边。
作为一个巫师家庭,诺瓦特?伊万诺维奇的家人并不好找。
在伊万诺夫的帮助下,纽特尝试过在非魔法界的政府部门查询伊万诺维奇的住址。
但这个时间点俄罗斯正在重建政府,各部门办事的效率低到令人发指——无论是非魔法界亦或者是魔法界都是如此,所有人的精力都投入在分食所剩不多的熊肉盛宴之中。
万幸的是,纽特在前苏联魔法内务部里面还有几个可靠的熟人。
况且因为一些原因,诺瓦特?伊万诺维奇本身在这片土地倒也算是一个“名人”。
除了被叮嘱了几句谨慎行事之外,关于伊万诺维奇一家的消息倒是很快到手了。
而更加幸运的是,诺瓦特?伊万诺维奇的孩子一家正好也还是住在圣彼得堡之中,这倒是省去了纽特·斯卡曼德来回奔波寻路的麻烦。
与那名前苏联老兵分开之后,纽特按照路牌指引,独自前往伊万诺维奇的故居。
当纽特叩响那座看起来颇具气派的独栋建筑的大门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当门被打开的一瞬间,纽特看到了开门人时,就确定自己没有找错地方。
他从开门人深刻的五官、高大的身形,和那双过于犀利的眼睛里确认了对方的身份——没错,那是诺瓦特的儿子。他与年轻时的诺瓦特几乎一模一样。
“请问您找谁?”开门人脸上露出了微笑。
纽特微微点头,笑着问道:“请问这里是诺瓦特?伊万诺维奇的家吗?”
开门人脸上的微笑消失了。
他仔细打量了纽特斯卡曼德两眼,微微皱起眉头,向后面喊了一句什么。
紧接着,纽特的看到他的身后有一个女人带着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上了楼。而等确认了小女孩已经离开,对方才打开门将纽特迎进了门。
伊万诺维奇的宅邸内,会客厅中,纽特正式认识了这位故人之子。
他的名字叫叶尔马克?伊万诺维奇,是一位苏联巫师,当然,现在是俄罗斯巫师。
有些糟糕的是,纽特丝毫感觉不到一点造访老朋友的家能带来的放松感。
虽然叶尔马克吩咐妻子给纽特泡了茶,但自从两人在会客室的椅子上对坐下来以后,除了简单的寒暄介绍几句之后,几乎就是一言不发地各自闷头喝茶。
整个会客厅的气氛非常微妙,对方隐隐的戒备让纽特感觉浑身不自在。
毫无疑问,纽特的到访似乎并不受欢迎。
对方没有主动开口的情况下,纽特也想尽量避免先挑起与诺瓦特有关的话题。
纽特·斯卡曼德的视线从“小伊万诺维奇”身上移开,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起房间里的陈设来,很快,他的注意力被火炉上方挂着一个相框吸引了。
相框当中挂着一枚精致的勋章。上面有一颗红色的水滴状事物,仿佛一枚正在滴下的鲜血,在这滴鲜血上有三条彼此错开的虚线,分别标注了α、β、γ。
突然,纽特感觉到“小伊万诺维奇”拔出了魔杖,但似乎不是冲着他来的。
啪!
随着一声清脆的啪嗒声,挂着勋章的相框翻了过去,把灰色的底面露了出来。
纽特皱了皱眉,从相框上收回视线,视线重新移向正把魔杖收起来的“小伊万诺维奇”。
叶尔马克似乎毫不在意刚才那极其无礼的举动,轻轻掸了掸衣服,用一种不咸不淡的语气开口了:“魔法界大名鼎鼎的神奇动物专家纽特?斯卡曼德。您来这里有何贵干?”
纽特把茶杯放在桌上,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
“我和您的父亲诺瓦特?伊万诺维奇是老朋友,不知道诺瓦特有没有跟你提起过……虽然我们已经很多年没见了。实际上,我今天本来是想来见见老朋友……”
“既然能查到这里,我想您应该已经去过斯皮卡缪夫公墓了吧?”
“是的。”
“那么您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叶尔马克挑了挑眉毛,语气平淡地说道。
“可是我还不清楚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所有人都对于诺瓦特的事情讳莫如深,我只能自己来这里询问一个究竟了。六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
叶尔马克·伊万诺维奇有些粗暴的挥了挥手,不耐烦地打断了纽特的话。
“这实在没什么好说的。故事非常简单——切尔诺贝利发生了核泄漏事故,巫师认为这是麻瓜们自己犯下的错,要让他们自己解决,于是下令苏联境内的巫师全部撤离,不许插手这件事。但我的父亲违反了禁令,而且明目张胆。最终结果就是他得了‘辐射病’,而且还因为触犯了巫师保密法而被收走了魔杖。”
“辐射病?”
“对!或者说,换一个您肯定能明白的名字——巫师之殇。”
“……”纽特没有接话。
他知道巫师之殇,那是一种无解的诅咒——不知道如何预防,不知道中咒者如何治愈,巫师们对中咒者了施展愈合如初、恢复活力,但结果却让后者更加痛苦。
虽然早就知道那场浩劫中苏联人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但那都是从报纸上看来的。知道今天,纽特才通过老朋友的死讯对“巨大的代价”一词产生了真实感。
纽特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微苦的茶水没让他的内心平静下来。
他想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你的父亲……我们最后一次并肩战斗是一起对抗格林德沃,他非常勇敢。他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人。”
“了不起的人?”叶尔马克冷笑起来。
“他做这一切只是因为一群低能的麻瓜擦不干净自己的屁股。结果你知道他获得了什么吗?”
叶尔马克指向了刚才纽特看到的那枚勋章,冷哼了一声:
“一千卢布的赔偿金和一枚破勋章,老实说我真不知道那破铜烂铁是不是麻瓜政府用来戏弄我们的把戏。噢,对了,还有威森加摩判决书。”
“而你知道他付出的代价是什么吗?他无视了巫师世界的规则!私自辞去了科多斯多瑞兹魔法学校里稳定的工作!甚至,甚至一声不吭的就抛弃了他自己的家庭!
“而这一切……仅仅只是为了一群愚蠢的麻瓜!”
“你管他叫了不起的人?”
“噢,抱歉,我实在不知道原来你们英国人的字典里,了不起这个词的定义是抛弃责任!”
叶尔马克的突然激动让纽特不止如何是好,纽特·斯卡曼德的手有些尴尬地停留在茶杯的耳上,但却不知道该把它放在桌面上,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端起来喝一口。
就在这时,会客厅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纽特看到刚才上楼的那名小女孩站在门口。
小女孩看起来还不到十岁,她的声音奶声奶气的,但却异常坚决:
“爷爷不是坏人!爷爷是个了不起的英雄!”
伊琳娜·伊万诺维奇的出现打了个措手不及,他先是错愕的张了张嘴,然后声音陡然严厉起来:“伊琳娜,这个话题我们已经讨论了很多次。你爷爷他算不上什么英雄。现在,听话,回到楼上去。”
“不是的爸爸!”
小女孩用更大的声音喊道:“爷爷他是个英雄,他拯救了很多无辜的人。我看到书上说了,如果没有他们的付出,我们会死更多人!甚至于整个欧洲都会沦为死地!”
“早知道我就不该让你看那些麻瓜的书籍。”
叶尔马克说:“你爷爷是巫师,他的世界是魔法界,而他救下的那群人只是麻瓜。”
非常老派的发言——纽特在心中想道,面前这个人就是艾莉娜所说的需要改变的人。但接下来小伊琳娜的发言却让纽特眉毛一挑。
“可是,爷爷拯救的都是人啊!”
“……等你上过魔法学校就明白了。安娜,把她带回房间里去。”
叶尔马克·伊万诺维奇微微一滞,旋即暴躁地挥了挥手,提高音量对站在伊琳娜背后的女人吩咐道,然而还没等他把话说完,会客厅的里忽然出现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随后他又马上惊呼了起来:“见鬼!伊琳娜!”
女人被震飞到了一边。
会客室里的家具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火炉中的火焰猛的发出噼噼啪啪的爆炸声,随后突然爆燃起来,火光开始朝着周围蔓延开来,就仿佛是一只愤怒的巨兽。
叶尔马克马上抽出魔杖,他的魔杖顶端放出一道蓝色的光,限制住了暴涨的炉火。
他转头向伊琳娜喊道:“伊琳娜,冷静下来!”
失控,有魔法天赋的孩子在没有受过训练时因为情绪激动引发的现象,要解决这种失控,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转移孩子的注意力,让孩子不再去想让他们情绪激动的事情。
幸运的是纽特有好几个“朋友”非常擅长解决这件事。
纽特微微抬起袖口,一只宛如蜻蜓一样,但是通体为红色,有着三对脚,头上长有两支小角,尾部两侧有类似飞机尾翼的构造的小家伙振动翅膀飞了出来。
“红色蜻蜓”绕着伊琳娜·伊万诺维奇飞了几圈。
伴随着一阵莫名的魔法波动,只见刚才还满脸愤怒的伊琳娜忽然忍不住打了一个呵欠,脸上迅速浮现出了一抹困意,壁炉边上的火焰和客厅中的异响也逐渐消散了下去。
刚才被振飞的女人也重新站了起来。
叶尔马克·伊万诺维奇看到她没事,从了一口气,重新吩咐她把伊琳娜带上楼。
很快,会客厅的门再次被关上,房间里又只剩下了纽特和叶尔马克。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纽特能从叶尔马克看自己的眼神中感觉到他内心的复杂情绪。
“先生,我必须感谢您。”
叶尔马克开口了,他的语气比起之前软化了不少:“我听说了您在神奇动物研究领域的名声,但没想到神奇动物还能做这种事……您是如何驯养它们的?”
“它是我的朋友。”纽特笑道。
一边说着,纽特从自己的茶杯中到处一点水放在杯碟上,“红色蜻蜓”灵活地在客厅中盘旋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杯碟上,小口小口地用口器喝着茶水。
叶尔马克叹了一口气,把自己的茶杯放到一边。从柜子里取出一瓶酒,向纽特晃了晃。纽特摆了摆手,于是叶尔马克又拿出了一个杯子,自顾自地倒了一杯。
叶尔马克喝了一口,然后盯着杯子里清亮透明的液体,缓缓说道:
“那一天,魔法部的消息先到,麻瓜政府的广播慢了大概半个小时。魔法部的命令传来时,父亲马上就开始收拾行李,准备撤离了,但……当麻瓜政府的电讯传来时,他还是走了——通过飞路网,直接去了切尔诺贝利,成了最早奔赴核污染区的人之一。”
“别人都说去了切尔诺贝利的人是用铲子对抗原子。还有个笑话说,机器来到切尔诺贝利的屋顶作业五分钟,然后就发生故障了。但苏联人喝了点伏特加上去,一干就是两小时——我笑不出来,我真的笑不出来。”
叶尔马克喝干了杯子里的酒,然后又给自己倒上了一杯。
他的声音冰冷,但却透出一丝落寞:
“我父亲最后的那段日子……非常痛苦。急性放射病,他全身都在坏死。这种病用咒语是治不好的,只会让他越来越痛苦……最后魔法部的人来了,在他的病床前宣布他违反了保密法,在他弥留之际收走了他的魔杖。”
“麻瓜政府给他颁发了勋章——切尔诺贝利核电站事故参与者证章。但是后来苏联解体以后,大量相同的勋章流到市面上,让这种勋章突然变得一文不值了。”
叶尔马克呵呵笑了起来,摇晃了一下酒瓶,声音里满含嘲讽:
“这就是他用生命换来的东西,这真的值得吗?”
纽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只能说了一句:“你父亲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是啊,他当然了不起。他是我的父亲,我曾经多么因他感到骄傲。但他最后抛弃了魔法界,抛弃了我,抛弃了伊琳娜……所以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他,永远。”
叶尔马克的声音里已经不再带着怨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痛苦与无助。
“……我很抱歉。”
纽特心中忽然感觉有些堵得慌,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之后,纽特·斯卡曼德环视了一圈一片狼藉的客厅,以及那扇通往楼上房间的会客厅大门,想了想之后主动打破沉默,岔开话题道。
“说起来,您女儿的魔法天赋相当不错,她之后一定能成为学校里最受欢迎的学生!”
“学校?呵……”
叶尔马克·伊万诺维奇咧开嘴,脸上浮现出一抹讽刺。
“科多斯多瑞兹魔法学校可不会忘记父亲的背叛,伊琳娜如今已经十一岁了,但如今八月都快结束了,她却没有收到学校的录取通知书——您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斯卡曼德先生,您不要忘记了,‘巫师之殇’可是会传染的!伊琳娜,还有一众‘魔法界的叛徒’们的孩子,在绝大部分人眼中都是瘟疫。您认为高贵的、正派的科多斯多瑞兹魔法学校会允许这种被诅咒的孩子踏进他们的校门吗?”
“怎么会这样!荒谬!这都已经过去六年了!”
纽特眉头紧紧皱了起来,看了看壁炉边上那被高温灼烧出来的白色痕迹。
“这孩子拥有那么好的魔法天赋,如果不能上学,那未免也太……”
“呵……这里可没有阿不思·邓布利多那样的老家伙,难不成我还能让伊琳娜去霍格沃茨念书不成?还能有什么办法,我也只能自己来教一教伊琳娜,至于未来能……”
叶尔马克·伊万诺维奇苦涩地笑了笑,放下手中的酒瓶,长叹了一口气。
“等等,您刚才说什么?”
就在这时,纽特·斯卡曼德忽然愣了一下。
“我只能自己来教导伊琳娜了啊……”
“不对,不对,是前面那一句——对!当然!霍格沃茨,霍格沃茨……如果,嗯,让我想想……如果是今年的霍格沃茨的话……或许可以……”
纽特脑海里浮现出那份放在他书桌上的霍格沃茨魔法学校返聘合约。
倘若答应了那个小魔女提出的要求,那么作为正式教授兼霍格沃茨前任校长、现任副校长的身份,他自然有权利在霍格沃茨今年的学生名单中添加上几个名字。
只不过……
“真的吗?您有办法吗?斯卡曼德先生!”
叶尔马克·伊万诺维奇蹭地站了起来,表情激动地看着纽特,语无伦次地说道。
“伊琳娜她非常听话的!她真的是个好孩子!对了,她的英语也特别棒,那也拗口的咒语她背的也特别熟,父亲在世的时候,经常会拿学校里面的试题和教材逗伊琳娜。”
“我……我也不确定……”
纽特有些心烦意乱地捏了捏拳头,下意识躲过了伊万诺维奇期盼的目光,同样站起身拿起放在桌面上的灰色礼帽,仿佛被人施展了结舌咒一样,吞吞吐吐地说道。
“我尽力试试吧……过几天,过几天给您答复……”
如果只是伊琳娜一个人的话,或许……或许可以凭借着交情,让邓布利多破例帮一下他一个小忙,但是——倘若说这样的情况——
纽特回想起那位帮他查到伊万诺维奇一家的魔法部官员给他看过的那份卷宗。
【1986年,‘普里皮亚季市大型泄密案件’】
【封存时间:永久】
【罪名:违反《国际巫师联合会保密法》、无视威森加摩法庭和国际巫师魔法联合会疏散命令、严重影响科多斯多瑞兹魔法学校教学恢复工作、造成多名巫师死亡……】
【涉案巫师人数:231人】
这可是……
两百多个家庭啊……
走出伊万诺维奇一家的大门,纽特抬起头看了看已经完全黑下来的天空,心烦意乱地在圣彼得堡人影稀疏的青石板街道跺了跺脚,内心中一片茫然和烦躁。
魔法界,或者说这个世界……
还有那些他们曾经坚信和守护的法律,到底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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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归!之后三天,每天一个万字大章!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