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慢慢低哑下去:“于是小狗就用全部的生命和心血去爱它的人啦,即便人把它打得伤痕累累,因为它的懵懂和愚蠢而嘲笑斥责它,它也不会去恨人、否定人的,它只会着急地咬住自己的尾巴,想着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因为它那么傻,它的世界只有人了,再没有别的。”
圣子望着他们,连绵的泪水从她的眼眶里涌出来:“鬼就是小狗呀!受到再多的伤害,再多的背叛,只要人对它们伸出手,它们还是会高兴地流着眼泪,拖着受伤的身体和断腿跑向人……就像明明已经是踩着尸骨,从血里走出来的鬼了,那么多的愤恨和不甘,发下毒誓与世界为敌……可是只要有人愿意为他们流泪,愿意为他们难过,他们还是会马上丢掉一切,傻傻地等着你拉住他们的手……”
闻折柳和贺钦的目光稍微一碰,贺钦终于收回了卡在刀镡下的拇指,让刀刃沉入刀鞘中。
他们终于明白,这个看起来还没成年的女孩子凭何成为君临整座不夜城,乃至整个黄泉的女皇了。她的泪水是倾国的杀器,或许真正天照大御神的光芒能够轻而易举地将鬼的国度城池尽皆摧毁,然而她的悲伤和爱怜却比神的威能还要沉重可怕,压在鬼的心头,足以令他们甘愿投身在粉身碎骨的深渊,只为得到一星温暖如火的泪光。
“那你为什么要走呢?”闻折柳神情复杂地问,“你是不夜城的天照大御,鬼爱你更甚于他们的生命……你逃了,他们怎么办?”
圣子含泪咬着指尖,眼神中透出一丝迷惘。
“我……我也不知道,”她说,“我只是觉得……我要见一个人。”
“见一个人。”谢源源重复。
她懵懂地点点头:“是的,在我的印象里,我好像和什么人有过约定,是要在这个时候见面的,可是我记不清他叫什么名字,也不记得他的长相了……”
“约定的时间,具体是什么时候?”闻折柳忍不住追问。
圣子费劲地想了一会,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她扭来扭去,到处转头去看,最后赤着脚从衣柜里爬出来,啪嗒啪嗒地在屋子里跑来跑去,到处明光大放,如果不是杜子君事前蒙上了结界,他们这会早就露馅了。
闻折柳从团在一块的衣物,一路看到红杉木的地板。只见两行黑乎乎的脚印带着泥巴踩下去,在杜子君最常穿的那件江雪芦苇的振袖上踩出了一堆小鸭子般活泼的污痕。
杜子君:“……”
圣子在房间里跑了一圈,最后伏在了窗户边,她看着满城为了寻找她而燃起的鬼火,忽地一拍手:“是了,我好像有点想起来了!”
四个人都看着她,她转过头,金发在夜风中飞扬,眼神清澈而喜悦:“等到明月升到中天,和我约定好的人就会到来!”
贺钦说:“月上中天……”
“可这里是黄泉国,地底的黄泉国,”谢源源吃惊,“哪里来的月亮啊?”
圣子睁大眼睛望着他们,杜子君抬起手:“稍等,给我们一点时间。”
四个人围在一起,杜子君低声道:“你们怎么看?”
闻折柳沉吟片刻,道:“黑修女和她,就像是一体两面……”
“一体三面。”贺钦道,“圣修女,黑修女,还有她。”
闻折柳斟酌着开口:“这么说,让我想到了一个角色。”
“什么?”
“看过犬夜叉吗?”闻折柳拍了拍手,“里面最大的反派叫奈落,是山贼鬼蜘蛛被无数个妖怪吞噬怨念之后集合成的半妖。”
“哦哦,看过!”谢源源立刻道,“经典,老经典了,主题曲我还会唱呢,i want tthe wrld……咳,嗯,你继续说。”
“奈落想要变强,想要四魂之玉,想要成为纯血的妖怪,于是就去吞噬各种各样的妖怪,吸收它们的能力,分裂出各式各样的化身……”
讲到这里,杜子君道:“你的意思是,剩下两个中转站,也可能出现圣修女的分|身,分别具有不同的能力?”
“可能。”闻折柳说,“毕竟……她的性格和黑修女,乃至本体的圣修女比,都差得太多了,我们现在还不知道她拥有什么样的力量。”
“我觉得能从几百米的楼上飞下来还毫发无损,就已经挺牛逼的了。”谢源源道。
夜风微微荡漾,少女身上的芬芳宛如枝头馥郁的樱,于暗夜悄无声息地盛放。
贺钦道:“没有主线任务提示,不过情况已经很明显了,太夫的幽会,要帮她达成吗?”
闻折柳皱眉:“假如要帮她达成这个愿望,等同于我们接下了她的委托,那boss的身份不就浮出水面了?只剩一个城主嘛。”
“而且这次的任务不光是我们四个人,”杜子君道,“其他团队的人怎么处理?单枪匹马可以,先把话跟他们说清楚,别到头来怪我们有事不吭声。”
闻折柳垂眸想了想:“等等。”
他走向圣子,少女望着他,闻折柳说:“你想让我们帮你。”
圣子白生生的脚趾头动了动,不安地在地上扭来扭去,她小声问:“你们不帮我吗?”
“我们……”闻折柳居然一下卡壳了,这话问得太理所当然,也许圣子就是这样的女孩,或者说女王,在黄泉国她的眼睛望着谁谁就被赋予了为皇效命的勇气,为了她在下一秒就舍弃人生也在所不辞。她提出请求,无所谓报酬或是承诺,因为能替不夜城的太夫出生入死,就已经是莫大的荣耀了。
贺钦笑了笑,从后面走过来。
“太夫,”他毫不躲闪地直视圣子的眼眸,金眸沉着刀剑的波光,“现在我们都是扬屋的游女了,客人的要求我们当然会尽力满足,但是,客人愿意给这份委托花费多少代价,才是我们关注的重点。”
“你们要钱吗?”圣子大声说,“我有钱,有很多钱!”
贺钦笑得灿烂无比,他早已抹掉了假发,撕开了谢源源在他脸上做的伪装。他身上的打褂振袖绚烂华美,有如盛放的生之夏花,哪怕是扬屋中真正肤白貌美的尤物穿上它,都要难免显得俗艳,可贺钦却以锋利俊美的男儿相貌压住了这件华衣,双目流转金光时,宛如披着加冕礼服的君王。
“太夫的委托,只值得用世俗的金钱衡量价值吗?”
圣子困惑地咬着嘴唇,贺钦等着她用一个稍微重量级一点的情报来换取他们的信任,但下一刻,圣子微蹙的眉头便舒展开了,她坦然地大声说:“那就押上我这条命吧!如果这样可以,那我愿意用我的命,来换你们的帮助!”
闻折柳:“哈?”
这这这,剧本不对吧?
“为了一个不知道哪年哪月,连你自己都记不起来的约定,你就要押上你的命了?”谢源源有点呆,“别这么任性啊!大家有话好好商量嘛何必一上来就出王炸呢?”
“因为我能感觉到,我已经等了那个人很久了,”圣子对着他们深鞠一躬,“等待了这么久,久到连自己都快忘记时间和约定地点,却还在日思夜想的梦中催促自己前去赴约的承诺……我想,这一定是值得我用生命去追寻的东西。”
“只有你们不是鬼,不会被他发现。”圣子保持着请求鞠躬的姿势说,“请帮帮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