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裕的心脏猛地紧缩了一下,他隐约地想起来了:
他因为顾凌霄所说的话而痛苦,因为太痛苦了,所以完全无法再去直视姜禹君的那张脸。他躲着她,但他又在意她。他心中满是后悔,又满是不甘。自责只能让他更难受,所以他开始恨顾凌霄,恨顾凌霄假扮姜禹君欺骗了自己,恨顾凌霄让自己产生了一种和初恋女孩儿更近了一点儿的错觉,最后他终于把自己没能帮助初恋女孩儿的原因怪到了顾凌霄的头上。
然后……
顾凌霄的头发垂了下来,痒痒地扫过严裕狼狈的面孔。
严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大哥带着诡异的笑容从顾凌霄的身后掐住了她纤细的脖子。
感觉颈骨都快要被折断的顾凌霄无法呼吸。说实话,她不意外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导致这个大宅成为凶宅的“源头”,它来了。
即便没有严杰严裕这两兄弟进入这个大宅,“源头”迟早也会吸引来别的人做它的手脚。在这里的人是严杰还好,因为严杰这个游戏宅的身体素质顾凌霄心中有数。
“姜……”
严裕想喊姜禹君的.名字,又只喊了一个字又停了下来。他看见他大哥温柔地凑到顾凌霄的耳边,用一种非常奇怪的音调对她说:“这个坏男人追着你想杀了你……要不要我帮你杀了他呀?”
“只要你愿意献祭自己的性命,我就让这两个臭男人相互残杀,你什么都不用做就能笑着看他们厮杀致死……怎么样?很解恨吧?”
就在这种时候,顾凌霄竟然还能轻笑一声,脸上的笑容充满了轻蔑。
“这种话……你不该对我说。”
顾凌霄的身体就像脱离了重力。被掐着脖子提起来的她居然一个后空翻,整个人就脱离了严杰的掌控,并且骑到了严杰的脖子上。
“如果我想杀人,如果我想报仇,我一定会自己亲自动手,而不依靠任何人的力量。”
顾凌霄双手结印,一个“五宝莲花”就朝着严杰的天灵盖兜头罩下。她的意识深深地潜入严杰的意识世界之中,循着那“源头”就直奔那“源头”的意识世界里。
意识世界被当成了过道的严杰也随着顾凌霄一起看到了那悚然的一幕。
少女身着水蓝的衫子,瀑布般的长发梳了个妇人髻,以银簪挽起。打着红伞的她穿过雨帘,到她走进堂屋的时候,她的布鞋已经有些湿了。
“爹爹,您唤我呀?”
收伞的一瞬,少女露出了如画的眉目。她的笑容带着些讨好的意味,但这讨好显然对眼前的男人是无用的。
“绑起来。”
见了女儿,中年男人只是淡淡地吩咐左右。
“是!”
“爹爹?”
少女愕然地望着那个称之为“爹爹”的男人。男人却是一次都没有看向她。他忽略了她呼唤他的声音,也忽略了她是他亲骨肉的事实,他甚至没有与她对上视线。
在那个被她唤作“爹爹”的男人眼中,她就像是一个透明的存在……不,或许在那男人的眼中,她甚至不算是“存在过”。
“此女阴时阴刻生,是大阴之命!”
“阴为水,水生金。大人运气上佳,竟然女儿中就有阴时阴刻生的大阴之女!要知大阴之命难得,大阴之女更难得。您的女儿又曾结过阴婚,是万中无一……不!十万中无一的绝阴之命!”
“大人想保阖家富贵着实简单!只要将此女换上红衣钉进红棺里,待鄙人作法之后将红棺埋入后院之中即可。”
因为有人这么说,所以她被灌了药,然后被换上了大红的裙子。
这裙子真漂亮啊,是她最渴望却一生只穿过一次的颜色——她新婚时也只能穿水红色呢。因为她听爹爹的命令,嫁去给个将死的老大人冲喜了。身为庶女,又只是个冲喜的妾室,她是没资格穿正红的。况且,在她进门冲喜的那天晚上,老大人就去了。她的喜服很快就换成了白色的丧服……
现在,她终于能穿上自己最喜欢的颜色了。
只是代价是她要神志清醒、身体却不能动弹地被钉入红色的棺木之中。
她的掌心好疼啊,像是火烧一样疼。她的脚背脚心也好疼啊,疼得让她想嚎啕大哭。
可是她只能流泪却哭不出声音。因为她的嘴里已经被塞进了玉佩。据说玉佩上的佛祖能镇压她的怨气,那样她死后也不会怨恨将她埋入地底,以她的命格来换取阖家富贵的爹爹。
为了不让她化身厉鬼作祟。那姓李的道人还带着好多人在她的棺木前作法了呢。他们戴着面具,在她的面前跳着奇怪舞蹈。他们朝着她洒下香灰,往她身上贴上明黄的符纸。最后,他们在她的面前将那沉重的棺盖压了下来,彻底地把她封死在了棺材里。
她好疼,好疼,好疼……
疼痛让她一直清醒,也让她比被一剑抹了脖子更加痛苦。她在棺木里体会着自己的血液从四肢里流出去的恐怖感,她几乎用扯烂自己双手双脚的力气试图脱离钉住她的禁锢。
或许是苍天也在可怜她吧。钉住她一只手的大铁钉松了,她终于能伸出一只鲜血淋漓的手去推那黑漆漆的棺盖。
可当她推上那棺盖的同时,她感到了更深的绝望——即便她的四肢完好无损,那棺盖之重也不是一个女子能推得开的。
她嚎叫了起来,喉咙却被玉佩塞住。她用指甲去挠棺盖,可即便挠掉了指甲,棺盖上也没留下丝毫的痕迹。
空气越来越稀薄,黑暗越来越浓重。没有时间与空间的概念,只是在一片黑暗中,在死一般的寂静里,在浓郁的几乎要溢出胸膛的恐惧里,等死。
她的挣扎是无意义的,她的嚎叫是无意义的,她的眼泪是无意义的,她的痛苦是无意义的,她的生死……
是无意义的。
好恨……
好恨啊!她好恨!好恨!!好恨!!!
她不会原谅的——
不论是爹爹还是这个家族,不论是那姓李的,还是所有害了她的男人们。
生时她被被爹爹利用,被哥哥弟弟们欺负,被送给一个死了的老头当新妇。就连猥琐的下人都敢用言语肆无忌惮地调.戏她。
死后她的身体成了家族的聚宝盆,她命格成就了家族男丁们的财富与地位。就连她的怨气都只是招来更多的阴气,为这个家汇聚更多的金运。
她可以不轮回,她可以不转世。但她一定要杀死所有害了她的人——
被家族为了永葆富贵而献祭了的少女成了盘踞在地底的红衣厉鬼。因为被人作法镇住,她很难报复活人。幸好,她的左手没被完全镇住。
她的爹爹死在了政敌的手里。她的哥哥弟弟们也霉运附身,病死的病死,被强盗杀害的被强盗杀害。这一家的主支就像是受了诅咒一样凋零下去,皇帝却更加看重这个家族。等旁支完全取代了主支,这一家果真获得了难以想象的泼天富贵,直至数百年后才因战祸而凋零。
时间到了民国。
被战火席卷过的a市在满目疮痍之中被人重建。因为是曾经的高门豪族住过的地方,那高门豪族又维持了数百年的辉煌,人人都说这块地风水好,建在这块风水宝地上的豪宅也被军阀买了下来。
当他的十三姨太在床上被他折磨得死去活来,咬掉自己半个舌头,鲜血滴到地上又渗入地下……她,那个完成了对家族的复仇、却因为出不了大宅而无法找寻姓李道人报仇的红衣厉鬼,她慢慢地从沉眠中甦醒了。
十三姨太的愤恨、怨怒、悲戚就像是一把火燃烧着她。
小小的十三姨太不仅恨军阀,也恨军阀的姨太太们。因为那些年纪和她母亲差不多的女人分明知道她即将面对的是怎样的痛苦,她们也没有试图阻止军阀的丑恶行径,更没有试图帮帮她……即便她流着鼻涕眼泪、跪在地上求她们——
她们只是安慰她说:
“你忍忍就好啦!”
“忍过一次就好了!”
“嫁谁不是嫁?嫁给大帅还能过好日子呢!”
“能做姨太太是你的福气!”
“女人要会惜福啊!”
“你只要怀了孕生了孩子大帅就会找别人了。”
帮凶。
这群女人,全是无耻的帮凶。
她要她们死。一个不留的,连同她们为那令人作呕的老东西生下的小怪胎们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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