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三重锦的衣裳被福元号的田老板带去楚国之后的第五天,门路终于被他找到了!
江野刘都督家里缺一西席,在周维广泛撒网的前提下,终于被他捞上来这么一个机会。有了这一纸委任,进了读书人的士人之列,还用怕兵役?只是又要说分别了,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似乎永远也不能在一个地方得到安稳。
周维把整个身体都浸到温水里,不知何去何从令他感觉到很迷茫。跟周老狐狸在一起的日子很充实,可是莫明其妙地就被老狐狸撵出来了,虽然他明白,老狐狸是不会让自己一辈子窝在山沟沟里,混吃等死的。也许,周莫老狐狸也希望他能把所知所学发扬光大不致荒废,但就此孤身一人是不争的事实。所以他一出山,就直奔了伏城这个目标,原本想得还挺简单,在这里亮出身分,取上一包银子,然后去周游这个世界。去看看楚国的绿水,卫国的高山,看宋国的山岩壁画,看梁国的大漠孤烟,去殷国看看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度,也可以在中山吃遍四方美味。中山这块地方虽小,但是商业发达,有花不尽的钱,享不完的福……
可这一切都变了,谁能想到严家变成了这个样子?不得不承认,跟严家姐弟在一起的日子虽然不长,但感觉特别舒心,可能是因为他们三个年纪相若,经历相似,也可能是因为白手起家、同甘共苦的经历,或许也只是因为使坏的感觉特别好,整日耀武扬威气得严暄那个小子直跳脚……不管怎么说,莫名地喜欢上这里。有了牵挂,要离开的话就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周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隐隐约约听到了外面有人在大呼小叫,便呼一下子从浴桶里钻出来,正对上一张脸,一张恼怒的脸,严暄站在洗澡桶旁边,正被扬起的水花浑身泼了个湿,本来就是愤怒而来的严暄,此刻更是瞪大了眼睛对他怒目相视。
严暄手里拎着一封信,正是周维故意留在书房几案上江野刘都督的对他自荐西席的回信,从严暄愤怒的模样来看,明显的,他已经看过了,大约也已经明白了周维的打算。严暄有点被气得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的结巴:“弄、弄了我一身水……你,你,你还想离开?”
“啊?”周维只顾着拨开垂在额前的湿头发,没听仔细。
“我问你,你,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们严家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了?是不是如果我没看到这封信,你就不声不响地走了?”严暄指着周维的鼻子,噼哩啪啦的一阵倒豆。
周维头上顶着一大片棉巾,连颈带肩裹着坐在浴桶里做蒸汽香薰,无奈看着严暄在外面蹦高跳脚:“严小弟,你难道非得堵住我的浴桶说话么?”
“……是不是衣裳会卖亏,你提前要跑路……”被打断的严暄,才顾及左右看了看环境,大约这会儿从愤怒中清醒,意识到状况,脸色由青变红,由红变紫,色厉内荏地先声夺人,“你,你……你这么大男人洗澡居然还用花瓣?我,我我……一会儿出去你跟我说明白!”
小豆包脸红到底,落魄而逃。
起来穿好衣服,周维到了前厅,正看到严暄坐在椅子上不知道想什么,像是发呆,一看见他进来,脸顿时又红了:“你……你,我……”
“怎么?”
“你,你……居然洗澡用花瓣!”吭哧了老半天,脸红得好像快脑溢血,严暄才挤出这么句话。
周维叹了口气,拿起手边的茶盏,翻眼望天:“那是香薰浴,用来舒缓神经的,别总像个土包子似的什么都没见过,怎么了,叫我来,就是讨论我的洗澡问题啊?”
“不是,”严暄想起了正事,直奔目标,把那封信往桌子上一拍,“这封信是怎么回事?”
“就是你看到的这样啊,我要去给将军的儿子当老师。”
“你要离开……”严暄有点失神,“可是为什么?你还没有拿到钱,我们的衣裳刚刚才拿出去卖,我们还有那些丝也要染完了,我们以后不再会受穷了……”
“严小弟,”周维把严暄拉过去,“还记得你父亲是因为什么去世的么?”
“是打仗。”
“现在我的年龄也到了,外面的局势那么不好,我若被征兵征去,恐怕也没有活路的。就算不打仗,军营那种苦日子我怎么能捱过去呢?就像你看到的,我可吃不了苦啊。”
“那你,你可以去人牙场上买家奴,”严暄拉着他的袖子出主意,在某种程度上,他已经把周维看作这个家的一分子,一个重要的主心骨,他离开了,那自己和姐姐怎么办?“……只要你买了家奴,他成了你的人,你就可以让他去替你服兵役!我爹本来也可以不去的,可他不忍心看玉婶唯一的依靠也被拉走了,所以才亲自去的……”
周维揉了揉严暄的头发:“你看,你爹都不忍心,家奴也是人,都是人生父母养的,如果有更好解决的方法,为什么一定要人去战场呢?再说,暄儿,我的身分暴露了,本来,我是不该跟胶从周家有瓜葛的,胶从的周家是不能有后人的!”
严暄接收到周维语气里的认真,也不禁慎重起来:“为什么?”
为什么……
周维摇摇头:“我不能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