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歌声就像冬日傍晚的阳光,一点点变弱,一点点变暗,可在阳光依然尚存的时候,声音却已经彻底消亡了。
那两千将士永远留在了城下,周维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眼泪往下流。
师父,这就是你留给中山人的护城天险么?
这就是中山屹立不倒的原因么?
宋志摘下头盔,为敬重这群生不畏死的好汉。他看向遥遥的城楼,在一群冷硬铁甲中,他看到一个身穿儒衫风华俊秀的少年和隐约的,他脸上在阳光反射下映出的水光。今天,他毁了这个巨大的□□阵,他胜了,可宋志知道,实际上自己是败了,败在了对方再次建立的防御阵地上。也许,这场战争中他唯一的收获,就是遇到了一位值得他注意的对手。
周维也在看宋志将军,看他银亮的盔甲,修长的身姿,看他第一次摘下头盔,露出一张端正刚毅、成熟坚定,并已饱经风霜的脸。
经过了这次交手之后,明显的,宋军的攻势慢下来了,中山这方的将士们老大地松了一口气,大家都是觉得那个无处不在又不可琢磨的“落英缤纷”起了莫大的作用——射出的短箭被他们淬了蛇毒。如果不想死的话,就要立刻截肢,手伤砍手,脚伤砍脚,这对宋兵的心理震慑非常大——虽然能保得命在,但真的是个很残忍的办法,而想出这个主意的人,似乎只因为领悟到了那日周维说的句“伤比杀更能绊住敌人”的效果。
但周维对于宋军的攻势还另有看法,宋志将军不是庸才,己方的意图已经在这次布防中暴露无遗——他们所做的一切不像“战”而像“拖”,而宋志一定明白他们的大军是不能拖的。他现在,大概已经在怀疑了,像他这种大将,明白什么叫轻重缓急,明白什么叫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也许,撤兵就在眼前。
有了这种估算后,周维选择一直呆在自己的军帐里,他觉得这场杀戮已经让他的体力和心力都严重透支,他不想再管外面的事,也不想外面的血腥味飘到自己的帐前。反正现在他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看看书、作作画,或许有空的时候,他还能来个香薰浴——临出征前,严暄买了一小瓶很贵很稀少的茉莉精油送给他,附赠了一句“死臭美的花孔雀”做评语,真是别扭的小孩。
“哇……好香啊!好像大姑娘家的闺房!”通过通传,刘乙掀帘子一进来就大嗓门嚷嚷。
“你进过大姑娘的闺房啊?”周维就着火炉专心晾头发,没搭理刘乙。
刘乙看了周维一眼,在火光的映衬下,周维披散着长发,那头发,那脸,那手……刘乙觉得自己的心忽然跳乱了一拍,急忙把脸转过去,口气有点凶:“喂,你就不问我来干什么?”
“你可以不说啊!”
“你……”刘乙深吸一口气,放弃与周维争执,反正自己每次都是输,“告诉你啊……宋军,撤、兵、了!”刘乙爆大新闻一样故弄玄虚地拉长音,然后猛地把好消息一字一顿地说出来,“这几天,我们就觉得宋兵的攻势越来越弱,进攻的时间越来越短,今天一早上连个动静也没有,然后陈将军就派斥侯去他们那边的大营打探。好么,帐子里面空得都没人了……哎,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啊?”
“我算着差不多他们也该走了。”
“嘁!”刘乙看不惯周维什么事都能算到的模样,“我爹他们率人去吊尾杀过去了,溃兵不追白不追……”
“什么?”周维放下头发,神色微变,“赶快让他们回来!”
“都已经走了快两个时辰了……”刘乙被周维往外推的同时,扭头询问,“为什么要他们回来。”
“他们此去必定被宋军所败!”
“不会吧,他们带走的可都是精锐啊……”
被周维唬的,刘乙赶忙去召集剩下的人手,天知道他忙了一个上午才刚刚安置完这堆老弱病残,这就要……刘乙好歹才凑齐留守营里这堆剩下的歪瓜裂枣,没等出门呢,就看到刘兴邦率着都是一身狼狈的残兵败将回营了。两拨人马在门口相遇,彼此面面相觑,都为对方的形象感到不解。
歪瓜裂枣们奇怪对方的狼狈。
惨败精英们好奇对方的动向。
“这是怎么了?”
“先生说你们此行必败,所以我赶着去接济……”
“先生是怎么说的?”陈将军提马上来,他们自己都输得有点莫名其妙,怎么周先生远隔几十里会认为……
“大人,你们都回来了?”周维从后面赶过来,上下看看他们的狼狈,虽然都难看了一些,倒不是什么伤亡惨重的大事,“还好,大人,赶快去追宋兵!”
“我们追了!”而且已经是吃了败仗的,“我们刚回来……”
“我知道!”周维拉着陈将军的马为他调头,“你们现在调头再去追,还来得及,这次必胜!”
“啊?”
“都督,那我们……”狼狈的将士们看看周维,看看刘兴邦。
刘兴邦看看背后的狼狈败兵,再看看周维的坚持……
“上马!”刘兴邦一举剑,招呼这一帮败兵调头,反正都已经这样了,全当破罐子破摔了!
结果,午夜时分,刘兴邦率着喜气洋洋得胜归来的狼狈大军回来了。
果然是大胜,周先生可真是神了!
***小剧场***
陈将军:早晚拜一拜,拜一拜,保佑长命百岁……保佑我们每战必胜,保佑我军上下平安,保佑我到了七十岁还能征战沙场……
周维:哎,陈将军信佛啊?你看他正在那儿拜拜呢,很虔诚哦。
刘乙:是吗?我还真没听说过。(一字一字的念)中山大都督军之虎贲将军帐下之……哎,周维是你的长生牌位呀!
周维(跳脚):我还没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