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二人端着桌上的碗盘好似喝酒一般,一仰头就全都倒进了嘴中,似是根本都不用咀嚼,就这么囫囵吞了下去。
但是刘睿影却很是享受这种隐藏在华丽之下的简朴,虽然外观精致,但是仍需精心拨开表层的幻象迷雾,穿过四季的变换,感受到这种返璞归真的味道。
“这两道菜叫白梅京和红梅京,算是博古楼的一道特色!”
狄纬泰指着身前桌上的一道菜说道。
“敢问狄楼主这白梅京,红梅京是何种材料制成?怎么在下看来似荤非荤,似素非素?”
欧雅明问道。
“欧家主好眼力,这道菜也的确就是如你说的这般,似荤非荤,似素非素。”
狄纬泰说完举起一杯酒,朝众人示意过后掩杯饮尽。
“这两道菜都是先用拌好的汁水浸泡过的蒟蒻叶做底衬,而后用红萝卜雕刻出红梅花,白萝卜雕刻出白梅花,再用卤好的豆皮包裹蒸煮,待出锅后,将豆皮一圈圈解下,立马就是这一副三月梅开的热闹景象。而且这豆皮使用肉汁所卤制的,所以这两道菜也的确是如欧家主说的这般,似荤非荤,似素非素!”
“原来如此!不过经由狄楼主这么一说,在下反倒是不好意思动筷了……”
欧雅明说道。
“怎么如此矫情?吃不下才是因为酒喝的不够!来,干杯!”
鹿明明总算是应付完了欧小娥,这憋了一肚子火的朝着欧雅明举起了杯子。
欧雅明摸了摸鼻尖憨憨的笑了笑,倒也是应了这杯酒。
反正他鹿明明已有三碗打底,自己这还是今晚第一杯,有什么好怕?
刘睿影现在才算是有些理解了狄纬泰的路数。
他并不是看上去的那般质朴与简约。
而是他懂得如何过滤自己的生活乃至生命。
在战乱的年代,民不聊生,就是一团发馊的米饭都会被众人争抢。
那时候的人们没有选择的余地,活下去是惟一的要求。
但是如今这却不比以往,人们在温饱得以解决的时候有了更多的时间去提升品位,培养审美,标榜典雅。
虽是万花齐放,百家争鸣,但是难免有很多糟粕混入其中。
刘睿影在中都查缉司时就极为讨厌那些阿谀奉承,随波逐流之辈。他觉得时刻保持清醒,冷静独立的思考分析是生而为人的最基础。但是他也很喜欢同人打交道,聊天谈心,这般海阔天空的一拉扯,又能够互相取长补短。
狄纬泰早已过了积累成长的时候,他已开始从更高的层面思考自己的需要。
就好比桌上这两道‘红梅京’和‘白梅京’。
味道如何暂且不论,但是光着做法它就并不简单朴素。
但是为何狄纬泰却独独要提出这两道菜呢?
因为这两道菜怕是最符合他审美以及味蕾的需求。
至于其他那些繁杂的菜色,则是统统都被过滤掉了。
这是一种审视,也是一种情怀。
狄纬泰这一路走来既有得意之时的内敛,也有苦难之时的乐观;既有仇
恨之时的儒雅,也有糊涂之余的清醒。
“怎么样,对这博古楼还习惯吗?”
刘睿影对这汤中松问道。
“你习惯吗?”
汤中松反问。
“我倒谈不上习不习惯,当差不就是如此?接了令就算是刀山火海你也得去,哪里由得了我。”
刘睿影耸了耸肩。
“咱哥俩现在倒真是一对难兄难弟了……我还不是一样?想想我都多久没有碰过纸笔,读书写字了!让我去摸女孩子的脸蛋倒还差不多,我定能讨得对方欢心,满载而归。”
汤中松说着说着竟是不自觉的连喝了好几杯。
“坏了坏了……”
汤中松看着已经被喝空的酒壶说道。
这几乎不大,也就五六两左右。
一看到汤中松的酒壶倒不出酒了,身后的侍者便立即补上了一瓶。
“怎么了?什么坏了?”
刘睿影不解的问道。
“来之前我与那老头儿定了个赌约,他非要喝死我,我说只要我喝过了他,他就把那胡子剃了!”
汤中松暗戳戳的指了指张学究,对着刘睿影低声说道。
“方才你这一番话,却是勾得我自己喝空了一壶,依我看,这酒后劲定然极大,我一会儿估计要输了……”
汤中松扶着额头,幽幽的说道。
“输了?你喝输了?”
酒三半不知什么时候拎着酒壶走了过来,看样子他已经喝了不少,走路的步子都有些虚浮。
不过酒三半整日里都是一副醉醺醺的样子,刘睿影也很难判断他现在是到了何种地步。
刚刚刘睿影和汤中松说话时,他却是走过来和欧小娥领着酒壶喝了几轮。
果然,女孩子微醺时分最美。
欧小娥的脸上浮现出了两团酡红,言语间竟是有些娇态,刘睿影也没有想到平日里那么泼辣的一姑娘,醉酒之后倒还害羞了起来。
甚至对酒三半说话时还带上了‘请’字。
“受不起受不起,您是欧家‘剑心’,我是江湖浪子,哪里用的着一请字!快收回去,收回去!我是承不住的。”
欧小娥看到酒三半手中的酒壶里还有余酒,便让他给自己倒一杯。
没想到却被酒三半奚落了一番,但是欧小娥却破天荒的没有回嘴,反倒是把头又往下低了几寸。
“是我要输了!”
汤中松对这酒三半说道。
转念一想,欧雅明能把欧小娥当枪使,自己又为何不能把酒三半当枪使呢?
他与张学究说定斗酒之后,却没有声明不可以找帮手。
看酒三半这样子,自然是个能喝的主,刘睿影的量他是知道的,根本帮不上什么忙,若是让酒三半跟自己一伙儿,想来还是能十拿九稳的剃掉这老头儿的胡子!
当即,便眉开眼笑的对着酒三半说:
“上次咱们在定西王城相见,却是没有喝好,只可惜今日也是无法尽兴了……”
“这是何道理?有酒有菜的,怎么就没办法尽兴了?!”
酒三半有些不高兴,他觉得汤中松就是在找借口,让托词。
“我已有约在身。”
汤中松面色纠结的说道。
“什么约?”
酒三半以为是他过会儿还有事要办,因此不能喝多。
“我和他约定斗酒,这一来就没法和三半兄一醉东西了,毕竟我这酒量有限,而且这人无信不立,也不能失约不是?”
汤中松拱了拱手,语带歉疚的说道。
“这倒也是……既然答应了别人,那自然是一定要做到的,不然这酒却是喝的也没了滋味。”
酒三半点了点头说道。
汤中松一看这酒三半竟然如此上道,不由得心中一喜,接着说道:
“不过若是在我斗酒之后仍有余力,那我就算是醉死在这里,也定然要和三半兄痛饮几杯!”
“几杯哪里够?得几十杯才好!”
酒三半捏着杯子笑呵呵的说道。
“不过,你刚才说的输是不是就指此事?”
酒三半似是突然开窍一般,转而问道。
“对啊,正是此事……想我与睿影兄也许久未见,这输了之后我自己丢面子事小,和二位兄弟没喝成酒才是我的心结所在!”
汤中松说的慷慨激昂。
“那怕什么,我们也去帮你!”
酒三半把刘睿影的胳膊一搀,霎时间就替他做了安排。
刘睿影那鱼丸还未吃到嘴中,就被酒三半这一捣乱而从调羹中滚落到桌上,接着又掉在了地上。
“哈哈,再给刘省旗补上一份!”
狄纬泰看着地上的肉丸也不介意,而是如此吩咐道。
“多谢狄楼主!”
刘睿影起身谢过。
狄纬泰却是摆了摆手示意无妨,顺道端起酒,遥遥的和刘睿影对饮了一杯。
刘睿影看到狄纬泰后面还有张空着的小桌,只是上面没有任何菜品酒水,而是摆着一套完整的笔墨纸砚,不知是作何只用。
“怎么样,我俩一起去助阵,就算是不能帮你斗酒,却是也不能落了气势!”
酒三半对这汤中松说道。
“这……帮也不是不行,毕竟我们事先的约定中并没有声明不可以找援军。”
汤中松略显迟疑后说道。
“那更好了,我们三个齐心协力,不信还喝不过他一人!怎么着也不能以大欺小,以老欺幼不是?!”
酒三半说道。
随手从侍者的托盘中有拿上了几壶酒,拉着刘睿影就要和汤中松一起去和张学究斗酒。
欧小娥看到这三人在一旁说的热闹,虽然自己也想加入其中,但毕竟是个女儿身,家主还又坐在对面,思前想后觉得还是要收敛点好,于是只得强行按捺下自己的心绪,老老实实的坐在原地,却是觉得杯中的烈酒也和淡汤一般。
偶然间抬头,发现欧雅明正笑着望向自己。
这一下却是弄得她更加不好意思……像是自己的小伎俩被当众掀了出来似的。
“去吧,年轻人就该在一起热闹!不用理会我们这些老家伙。”
欧雅明用劲气把这句话直接送入了欧小娥耳中。
欧小娥听到之后却是信息异常,抬头看着欧雅明也笑了笑,便端上酒,拿起杯子,也朝着张学究那边过去了!
“怎么,有心给这姑娘寻个夫家了?”
鹿明明自然是注意到了欧雅明的举动,打趣的说道。
“嘿嘿,这姑娘……野着呢!主意还大,强求是没用的,看她自己随缘吧!”
欧雅明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