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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宫,养心殿。
殿内气氛低沉凝重。
戴权站在御案边,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隆安帝看着跪在殿下的三子李晓,眼睛跟刀子似的,寒声骂道:“朕原以为,你们兄弟几个,独你是个明白人,最肖朕躬,一直低调稳重,兢业办事。没想到,你的明白都是浮在表面的,心里比猪还蠢!!自以为是的东西,为了一个女人,你不仅瞎了眼,连心也瞎了!你那点伎俩以为能瞒过谁?你连小五都瞒不过,落在韩彬、林如海他们眼里,就是个可笑的小丑!朕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这番话,将李晓彻底骂懵了。
“最肖朕躬”这四个字,差点没让他的心跳出嗓子眼儿来。
这四个字,能是随口说的么?
这意味着甚么?
可是没等他狂喜,后面的话,就让他摔落万丈深渊,冻结成冰的心,摔成了粉碎。
李晓耳朵里满是“嗡嗡”声,眼前也模糊了,跪伏在那里,叩首哽咽道:“父皇,是儿臣,让您失望了。儿臣,该死。”
见亲生骨肉如此,隆安帝心里也极不是滋味,缓缓道:“你母后为何不同意你纳子瑜为侧妃?不仅是因为不想子瑜受委屈,更重要的是,太医告诉她,子瑜的哑病热毒,可能传给子嗣。天家的血脉,岂能受到玷污?你为皇子,这点都不明白么?”
英雄难过美人关,谁都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
便是隆安帝,年少时又何尝没有过求而不得的痛苦时候?
但他也相信? 熬过这一关,男人就能快速成熟起来。
李晓再叩首道:“儿臣,知错了。”
隆安帝目光深沉的看着他? 缓缓道:“李晓? 朕对你寄予厚望? 你是你们弟兄中,少数能静下心来,踏实办差的。朕也不怕你犯些过错? 若知错能改? 善莫大焉。就怕,你面上答应朕,心底里仍记恨在心? 解不开心结。让无谓的仇恨? 将你心里的冷静聪明都侵蚀了? 再做出贻笑大方的蠢事? 那你就太让朕失望了。”
李晓抬头? 满面泪痕的看着隆安帝道:“父皇? 儿臣若再不知父皇的宽容和苦心,岂非与禽兽无异?父皇面前,儿臣不敢虚言,心中的确对贾蔷不喜,不仅是因为……是因为表妹? 还有二哥。二哥他……”
隆安帝见他提及李曜? 嘴唇颤抖哽咽难言? 心中又是一阵刀割之痛? 喝道:“既然还记得那个畜生,就该知道他是为何出继出去的!贾蔷招惹过他么?为了扬州白家,为了一个侧妃? 瞧瞧他都干了甚么勾当!老三,你要引以为鉴!兄友弟恭是好的,可是你替他说话,又置朕于何地?白家,是朕让抄的!”
……
隆安帝于养心殿内训子,凤藻宫内,尹皇后亦在教子。
尹皇后凤眸中颇为肃重,望着长子李景,不解道:“今日贾蔷和李晓发生冲突,为何是李时出面制止,而非你这个长兄?林如海、韩彬、李晗、张谷、左骧俱在,这个时候,你让李时出头?”
李景其实也后悔了,可是他更恼火的是:“母后,上回小五和贾蔷诓骗儿臣!让儿臣在父皇前替他们顶罪,实在可恶!今日他又……”
不等他说完,尹皇后声音就提高稍许,喝断道:“替你兄弟顶罪,就这样委屈你么?你父皇慧眼如炬乾坤独断,此事难道还能瞒得过他?你帮他出头,那是你友爱兄弟,也是过错?其他的事好较真,和两个半大孩子你也较真?简直糊涂透顶!你知道今日,李时出了多大的彩?明日起,韩彬他们就要入军机为相,这几人今日却对李时大起好感!再看看你……还有你!!”
“……”
本来躲在一旁偷乐的李暄登时懵了,干巴巴道:“母后,儿臣不是故意笑的,是真没忍住……”
尹后气道:“我说的是这个?本宫问你,你父皇安排你去跟着张谷,你跑哪里去了?你跑去看贾蔷挨板子!!你脑子里到底在想甚么?!”
李暄肩头颤抖了下,好歹忍住后挑了挑眉头,道:“母后,儿臣的志向您还不知道?再说,这些事儿臣原就不想掺和,儿臣总不能和大哥去争甚么罢?多伤大哥的心……”
尹后没好气道:“你不说你不是那块料,就会拿你大哥当幌子!”
李暄不提这个,终究没忍住嘎嘎乐起来,道:“母后,您猜为何三哥挨了板子后一瘸一拐的,贾蔷那厮却没事人一样?”
尹后觑眼看他:“为何?”
李暄哈哈笑道:“那忘八的壳长到屁股上了,他在屁股上藏了块密棉垫!”
尹后都被这厮给带歪了,奇道:“他往那里……藏密棉垫做甚么……”不过问完就反应过来,恼道:“下次再打你们板子,先让内侍搜身不可!”
“……”
李暄笑声戛然而止。
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不省心的儿子,尹后心中实在累的没主意了。
可怎么办呐……
……
荣国府,贾母院。
院门前,鸳鸯和李纨搀扶着贾母,遥望着前院方向。
贾政、宝玉、贾环、贾兰,则在得了车驾已入正门的信后,急急在二门处相迎。
“来了!”
眼睛有些红肿的贾环忽然叫了声,正出神的宝玉一个激灵,抬眼看去。
就见贾蔷骑在一匹通体雪白的高头大马上,护着一八抬大轿进来。
至二门前,贾蔷翻身下马,与上前见礼的贾兰微微颔首,却未搭理其他三人,上前撩起轿帘,请了林如海下轿。
“如海……”
贾政似短短几天内苍老了十多年,鬓角甚至可见星星点点的斑白。
看到林如海下轿,只唤了一声,就再也难言,泪如雨下。
他这一哭,也牵动宝玉、贾环的伤心事。
宝玉默默流下两行泪来,贾环则是嚎啕大哭。
贾兰倒还好,看了贾政等人一眼后,低下了头。
林如海与贾蔷对视一眼后,见贾蔷嘴角满是冷笑,与他微微摇了摇头,而后微笑道:“存周啊,何故如此?”
贾政将脸偏向一旁,连连摆手,示意无言以对,也有难言之苦……
倒是贾兰上前,躬身道:“姑祖丈,祖母和赵姨奶奶入佛庵礼佛去了。”
林如海闻言讶然,眉尖微微一扬,看向身旁贾蔷。
贾蔷摇了摇头后,冷笑道:“王子腾夫人突然死了,许他们以为是我的手尾,所以早早送了进去。只是,赵姨娘怎也被送进去了?我素来不曾苛责过那愚妇,老太太也不会想到送她进去。她连字都不识,礼的哪门子佛?是了,想来是二太太自己不甘寂寞,寻个解闷儿的人进去。宝玉,你怎不进去陪你娘?”
宝玉:“……”
林如海叹息一声道:“苛责了些,虽有过,不至于此。再怎样,也该与皇贵妃和宝玉留些体面。走罢,去见老太太。”
一行无话,前往贾母院。
老远看到贾蔷搀扶着林如海过来,贾母拄着拐上前迎了几步,亦是未语泪先流……
“老太太,使不得啊!天气凉了,怎好迎出来?”
林如海加快步伐,上前两步扶住贾母,微笑言道。
贾母目光在贾蔷冷淡的脸上扫过,然后看着林如海落泪道:“如海啊,家门不幸!你大内兄他们做下了差事,如今蔷哥儿回来了要清算,险些就要家破人亡呐。虽他们罪有应得,可能否看在我的面上,多容他们两年,等我眼睛一闭,去见国公爷时,随他们姓贾的怎么斗罢。”
林如海未开口,贾蔷冷淡道:“贾赦带人打上东府时,老太太怎没拿这番话说他?那时不好劝他,点了头,这会儿让我宽容大度些,多容他们两年?我最恨别人让我大度些!留得这样的族中长辈在身边,我晚上睡觉都不敢闭眼!”
林如海拍了拍贾蔷的肩膀,道:“蔷儿,到里面说罢,老太太春秋已高,不好在外面捱着。”
贾蔷点点头,便不再多言。
贾母虽脸色难看,可见他如此听林如海之言,心里多生出些希望来。
一行人入了荣庆堂落座后,贾母看了眼站在林如海身后的贾蔷,道:“蔷哥儿也坐罢。”
贾蔷摇头道:“不必。先生若在上座,我勉强有坐的道理。先生在客座,我身为弟子,焉能齐坐。”
林如海对贾母笑道:“那就让他站着罢,今儿在宫里和恪怀郡王起冲突,两人一起挨了回廷杖,我看皇上和皇后娘娘也是宠得厉害,让他站站,也好冷静冷静。”
贾蔷闻言悻悻一笑,没有多言,站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