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断一种制度的根本就在于它是否适应生产力的发展,封建,不是赵无恤不想把它废除掉,而是事物发展的趋势暂不允许。
首先是功臣子弟之心不可寒,这毕竟是春秋,除却张孟谈、阚止这种拥有较高思想觉悟的人外,大多数赵臣依然把立功授爵,得到封地作为自己人生的奋斗目标。其次,边鄙之地距离赵国太遥远,民心也尚未归附,由中央移民开发的话代价太大,让封君去经营,能减少很多麻烦。
是故阚止的建议有一些道理,但依然只看到了一个片面,赵无恤不能因为一百年后可能发生的事,就把封建子弟的眼前好处全盘否定了。
阚止心服口服,恭敬地退下后,赵无恤独自一人望着日暮时分的红霞,也陷入了沉思。
……
赵无恤比其他人幸运,不但可以对过去的历史加以总结,也可以看清楚后世留下的教训。
秦有天下,裂都会而为之郡邑,废侯卫而为之守宰,据天下之雄图,都**之上游,摄制四海,运于掌握之内。然而很少有人能记得,在秦始皇之前的六代人里,秦国也行封建:商鞅封于商於,魏冉封于陶,新征服的蜀国也封了几代蜀侯。
汉有天下,矫秦之枉,徇周之制,剖海内而立宗子,封功臣。汉景帝时七国之乱,常常被人诟病,然而谁又能记得,当吕氏权大,刘氏天下几乎要改姓吕时,是一批刘姓王爷起兵,与功勋大臣们里应外合,这才保住了社稷,而分封到南方的诸侯国也对当地生产起到了极大的促进作用。
郡县比分封优越是毋庸置疑的,但封建本身不是原罪,要看如何运用。
“从秦孝公到秦始皇,五代六世,百余年时间。”
“从汉高帝到汉武帝,也差不多是四代人时间,近百年。”
以秦汉之盛,尚且要百年来将封建慢慢过渡到大一统,何况春秋之末的赵国?步子迈的太大,是会扯到蛋的。
没有什么制度是完美的,也没有什么制度是从始至终不需要改革的。
所以他才将封建诸侯,变为了战国时期更为普遍,中央也更容易操控的封君制度……
有趣的是,历史上首创封君的,正是”赵襄子“。
相比于先前的诸侯卿大夫,赵国四位封君的政治、经济特权被削弱,邺城委派相或守对封君进行监督,封君必须遵守赵国法令,还规定:”三世无功于国家必收爵禄!”
更何况,赵无恤手里还攒着推恩令这个大招没放出来呢……只要中央不衰败到无以复加的程度,封君坐大的情况应该不至于出现,换句话说,若是他的子孙真的昏庸无能,被同姓封君取而代之,为王朝更换新鲜血液,又何尝不是一种延缓历史周期律的方式呢?
赵无恤面对夕阳,张开了双臂,自嘲道:“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我今年三十五岁,正值壮年,至少还有三四十年好活,但要在一代人时间里,做完秦、汉花了一百年才做成的事情,实在是在逆天而行啊!”
对这个民族和时代的沉重使命感逼迫他行逆天之事,要避免二世而亡的悲剧重演,正因如此,无恤才如履薄冰如临深渊,每一步都必须走的小心才行……
封建子弟,会作为一种制度延续下去,但只在国家的边地推行,对华夏之内,他们是疆界和屏障,对华夏版图之外,他们则是开疆扩土的前锋,是传播文明的火种,是赵国移动的边界!
……
随着外交和内政都基本安排妥当,黄池之会也步入尾声,赵无恤已经让人准备好车马船只,只等大河冰消雪融,就返回邺城。
不过他总觉得哪里不对,自己是不是把一件事给忘了?那一夜酩酊大醉,最后清晰的记忆停留在诸侯和群臣来献酒,之后的事情,他便不记得了,但隐约记得,自己好像答应了什么人什么事来着。
招来当夜在旁的寺人宁致远一问,宁监灿笑着说道:”君侯当日酒酣,群臣依次上来献酒,轮到柳下越时,他下拜稽首,说但凡盟会常常有远人来朝,周成王时岐阳之会,就有禺氏、大夏前来献礼,今日赵国之盛,岂能无有?故柳下越请求率领一队人远赴西方,凿空异域,为赵国重新联络上禺氏,乃至于西王母国……君侯已经当众答应他了!“
PS:其西般吾,白虎。屠州黑豹,禺氏騊駼。大夏兹白牛,兹白牛野兽也,牛形而象齿。
按照逸周书的方位排序,以上都处于西北地区,其中禺氏即月氏,此时位于河西走廊。
晚上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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