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人!”崔清敏万没想到她会当众对自己动手,一时花容失色,赶紧喊人。
嬷嬷宫婢们围上来,面对身为六皇子妃的顾时欢,却又不敢贸然动手。
顾时欢高高扬起了右手,仿佛随时会落到皇后妆容精致的脸上:“你再多辱李妃娘娘一句,我就打你了。”
崔清敏眼里浮出惊慌,声音颤抖却厉然:“本宫依旧是皇后!”
“呵,我管你是谁。”顾时欢作势就要打。
“母后!”崔清敏突然眼睛一亮,如同看到了救星,“母后!顾时欢以下犯上,要掌掴于我!”
顾时欢回头一看,确实是太后来了,她放下了手,带着不甘道:“皇后娘娘侮辱我与阿琛的母妃,我自然气不过。”
崔清敏争辩道:“分明是你不由分说地冲上来打本宫!”
“够了!”太后呵斥了一声,却是对着崔清敏的,“你儿子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来,如今断送了性命,你不给皇帝烧香拜佛祈祷康寿以洗刷你儿的罪过也就罢了,这宫里哪还有你说话的份儿!”
崔清敏深吸一口气,眼泪都积在眼眶中,闪闪烁烁的,她昂起头,倔强道:“太后娘娘,我如今仍是皇后。”
太后怒道:“若不是念及多年情分,皇帝早将你废除打入冷宫了。从今往后你尽安分守己吧,再闹出什么事儿来,哀家头一个不饶你!”
听了太后的话,崔清敏的胸脯剧烈起伏着,她竭力忍耐着情绪,慢慢平缓了下来,施施然勾起了唇角,行了一礼:“那臣妾就祝母后今晚的‘家宴’圆满、团圆。臣妾先退下了。”
说罢,便转身离开。
太后面色不虞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顾时欢走了过来,向太后行礼:“欢儿见过皇祖母。”
太后面容稍霁,拉过顾时欢的手,拍了拍她:“走吧,随哀家去雍华宫。”
“是。”顾时欢应了一声,乖巧地走在太后身侧。
太后道:“去年你随老六去边疆待了大半年,对他不离不弃,是个好妻子。”
“夫妻之道,本就该相濡以沫白头偕老。”顾时欢软软道,“这是应该的。”
太后淡淡地笑了:“好孩子。”
待太后与顾时欢的身影远去之后,于小径之侧的假山里走出一个人来,竟是鲜少踏出绿蕊宫的苏贵妃。
苏贵妃听到了全程,面色透出虚弱的苍白来,她似乎陷入了什么回忆,不断地拨动着手上的佛珠手串,越拨越快——
突然间,手串断了,佛珠嘣了一地。
她沉沉地叹息了一声:“佛在怪我。”
*****
晚上的家宴过得好似平时,却因这特殊的日子显得有些异样。
沈知远已死,一府连带着皇后都没被太后叫来,沈平玉仍在闭门思过,因而家眷也不曾来,沈如宣、沈青霖已故,沈岚烟称病不来,沈顺和仍旧忙于政务,因此最终也只有沈世琏、沈宜越、沈云琛和沈宁安并家眷赴宴了。
席间的气氛颇有些凝滞,尽管沈宁安为了让皇祖母高兴,尽力地说了一些顽笑话,但太后也只是面上笑了几笑,笑意未达眼底便消失殆尽。
开始时,谁也没提沈知远,却没想到,主动提起沈知远的,却是太后。
太后道沈知远以巫蛊之术诅咒父君,死有余辜不足为惜,又给他们讲了历史上好些个谋逆父君的皇子的下场。
众人安静听着,时不时应上两句,面上的神色了然无疑。
顾时欢暗叹,这果然如沈云琛所说,太后的“家宴”非为阖家团聚,而是为了敲打余下的皇子。
她面上也没说什么,只是一派乖巧的样子,偶尔随声附和两句,终于熬到了宴毕。
正准备走,太后却叫住她与沈云琛,对她说:“欢儿过来。”
顾时欢看着沈云琛一眼,沈云琛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她便安定下来,缓步走到太后身边。
太后从怀里摸出了一个精致的细口瓷器,放到顾时欢手上,慈爱地笑道:“第一次见面,哀家给你的瓷器被你转头摔了。这一个可莫要摔了啊。”
顾时欢顿时紧张万分,手心里的瓷器似有万金重,又似如鹅毛轻,害得她只觉沉甸甸的,快要拿不住,又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怕把它吹走了。
“老六,你瞧你媳妇紧张得都说不出话来了。”太后怜爱地看着顾时欢,又吩咐沈云琛,“你给你媳妇收着。”
“是,皇祖母。”沈云琛走了过来,去拿那细口瓷器。
顾时欢却猛地攥紧了,放入自己怀中收好,郑重地对太后道:“这一次,欢儿一定不会再摔坏它了,请皇祖母放心。”
太后摸了摸她的脸:“行,你与老六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是,孙儿告退。”
“是,孙媳告退。”
*****
过了一段时日,晚春入夏之际,是沈平玉与席昭儿的女儿的生辰。
沈平玉因为上次的事被沈顺和强制罢了朝,等于在家面壁思过了,这么几个月了沈顺和还没开恩让他回朝,好像将他忘了一般,沈平玉心急万分,便借着女儿生辰之机,在府中摆了小宴,邀了一些人入府吃酒,借此提醒沈顺和,还有他这么一个儿子。
——反正沈顺和也只是不许他出府,没说不让他请人进府。
沈顺和知了消息,也没说什么,念及到底是孙女儿的生辰,还派长福公公去送了贺礼。
而这一次的生辰宴,沈云琛与顾时欢也在被邀之列。
沈云琛的意思是,送个礼物去也就罢了,不过沈宜越和沈宁安都准备去,据说沈世涟也要去,他们不去倒说不过去,最后也只得去。
热闹的生辰宴上,顾时欢安安静静地吃饭喝茶,沈宁安却挪了过来,笑嘻嘻对她道:“嫂嫂,我们去看看侄女儿去,她浑身肉嘟嘟的,已经能走能说了,可好玩了。”
沈平玉与席昭儿的女儿小名霁儿,当初顾时欢在家宴上初见到她时,她还是襁褓中的婴儿,如今几年过去,想来是能走能说了。
而这几年中,她倒是没怎么再见过霁儿。
不过,她不大愿意与席昭儿打交道,又不好与沈宁安明说,只好说自己吃了点饭,这会儿懒得动弹。
沈宁安却摇晃着她的手臂,不住地撒娇:“陪我去看看嘛,正好消食呀。”
顾时欢坐着也确实无聊,眼看着宴会还不到散的时候,沈宁安又这般苦求她,思来想去只好答应了。
见沈云琛正与沈宜越、沈世涟寒暄喝酒,她戳了戳他的手肘,低声跟他说了一声,便随沈宁安离了席,往后院去了。
席昭儿在后院的凉亭里带孩子,见她们来了,脸色微变,将孩子交给一旁的奶娘,直起了身子,笑道:“六弟妹、三妹。”
顾时欢微微行礼:“三皇嫂好。”
“三嫂好。”沈宁安也笑着请了一安,便跑到奶娘跟前,笑眯眯地逗霁儿玩,“我好些天没见着霁儿了,上次皇祖母设了家宴,你们也没来。”
霁儿显然是认得沈宁安的,而且与她熟识,一见她来便张开了手臂,奶声奶气地叫道:“小姑姑……”
席昭儿道:“便是因着上次没去,故而趁着霁儿生辰,邀你们过府一聚,难得你们赏光。原本等酒席散了,你们若不多留,我也要出去留你们多喝一杯的。”
顾时欢安静地看着席昭儿,有些疑惑。
记得她第一次正面与席昭儿打交道,便深深地记住了席昭儿,因为那时的席昭儿高高在上,刻薄地睥睨不如她的人,傲慢到近乎无礼,而眼前这个席昭儿,好似性格柔和了很多,那些傲慢劲儿似乎被打磨得一干二净了。
难道这次沈平玉被罢朝几个月便这么严重?应当不至于吧?
不管怎么说,前有庄瑕的事,后有采意的事,顾时欢对这个以打击别的女人来保卫丈夫的席昭儿,实在没什么好感。
她站在那里,想等沈宁安逗弄完侄女儿,就拉她离开。
这时候,却有丫鬟奉了茶来。
席昭儿命丫鬟将茶放在凉亭的石桌上,满上三杯茶,对顾时欢道:“眼见着便要入夏了,这样的天气最适合在亭子里饮茶观花了,六弟妹与三妹坐下喝一杯吧。”
沈宁安正在逗霁儿玩,头也不回地笑道:“你们喝,我刚喝了来,一点也不渴。”
顾时欢横竖没什么事,干站着不如坐下喝杯茶,于是应了一声,与席昭儿相对而坐。
“请。”席昭儿举起茶杯。
顾时欢便也举了茶杯,与她隔空请了一请,一饮而尽。
喝完,席昭儿便主动说起霁儿的一些趣事,引得沈宁安哈哈大笑,顾时欢也忍不住笑了一笑,还站起身准备去好好看一看霁儿。
一片融洽的气氛中,席昭儿突然捂住肚子,面容痛苦不堪:“疼……我肚子好疼……”
血不知从哪里沁出,染红了她的下裙,淅淅沥沥地滴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