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这么一声,把李延亭给惊了一下。
接触到它慑人的要吃人的眼光,李延亭明白,它是凶性大发,誓必要吃了他了。
李延亭忙稍退几步,捏了刀前来应战,意欲想要将它往陷阱那里引去。
然而这虎跟成了精一样,根本不上当,反而过来要按倒他。
哪怕如此,也只是在原地打转,既不肯逃,也绝不随他引导去什么陷阱之处。
李延亭累的汗直流,此时此刻,心里染上了一股焦虑。
这种实力的猛兽,又具有极慧的老虎脑袋,想要骗过他到陷阱处,怕是难极了。
大老虎又扑跳过来,现在改盯紧了李延亭了,李延亭本欲避,却没有避得过,只能挡刀来横挡,一时挡住了它的血盆大口,推搡挣扎之间力气渐渐耗尽,因为它的力气实在无与伦与。就在这一刻,大狗子已经从背后跳了过来,耍了个刀花,诈了一下老虎,老虎避了一下,却不料大狗子本意不是佯攻,而真攻,老虎避错了方向,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剔骨尖刀已经狠狠的插到了它的脖子里。
那血噗的流出来,热热的,重重的洒在人身上,仿佛要烧起来似的烫手。
大老虎的眼睛呆滞了一下,似乎有点难以置信,它无法转头看向大狗子,只能看向底下的李延亭,眼中全是不甘心,有心还想咬死他,却已有心无力了。
它发出想要震慑森林的咆哮声,却已经做不到的,只是狼狈的哮了一声,身子越来越重。
意识消散之时,它还要挣扎一番,便用爪子要来撕扯李延亭,然而,搭下来的不是爪子,而是它沉重无比的脑袋!
李延亭觉得自己可能要被压死了。
就在他恍然茫然的时候,身上的大老虎已经被大狗子双手给拖着甩到一边去了。
他爬过来扶起李延亭,道:“爹,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李延亭看到他的眼中全是泪意和焦虑,似乎在检查他身上的伤口。他低头抚了一把,身上全是血,力气也已经消失了,软的像个面条似的,他强撑的一口气卸掉了,道:“……不是我的血,我没事……”
大狗子不放心,这里看看,那里扯开看了看,见不是大伤口,只是虎血,这才松了一口气。
李延亭身上有些小伤口,看着吓人,却并不严重,反倒是大狗子手臂肿了,怕是哪里擦到了,他却忍着自己给自己正了骨,半点不知道疼似的,还朝着李延亭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真诚的像个孩子,讨人夸赞的孩子。
这样子,李延亭都不忍心骂他太莽撞。
所以他先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道:“可疼?可有受伤?!”
大狗子摇了摇头,只是一个劲的笑。
这个孩子,这心啊,是真心。出于的不是世俗的孝道,而是真正的善心本能。所以他替父亲承担风险,而又从不邀功。只是凭着本能。
“你今天表现的很优秀,做的也很好,是个好孩子!”李延亭先夸他,却还是斟酌的道:“只是知进不知退,虽勇,却莽撞。大狗子,有进有退,才是真正的狩猎之道。须知大勇者怯的道理。倘若今天你受了伤,就没再重来的机会,可知道?!万一它吃了你,怎么办?!”
大狗子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在担心自己,想了想,动了动唇,没吱声。
李延亭是不忍心骂他的,见他有话要说,便引导道:“有话你就直说。”
“今天不能退。”大狗子想了想,道:“我若退了,它就去咬爹了,不行。”
李延亭真正的怔住了,呆呆的看着这个儿子,眼泪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唰的下来了。可能刚经历一场生死,特别的感慨。
他动了动唇,是了,以前走那两趟镖的时候,大狗子还追踪过那些骗子,可是他却有进有退,有攻有守。他还以为他自恃勇,今天不怕虎,所以不晓得退。
原来,并不是如此。大狗子是真的精通他所教的狩猎之道,还有兵法的。
可是,他今天却怎么也不退。
原来与他是一样的,因为他也没有退,不能退。
一旦退,对方就更险。
所以,他们父子二人,因为对彼此的牵挂,所以都只能进,不能退。
李延亭说不出话来,嘴唇微哆嗦着,手也忍不住,又揉了揉大狗子的脑袋。这个孩子,拥有天底下最真诚的心。世间儿女无人可比。
傻有什么不好?那些精明的,世故的,最终也还是没良心的多,计较的多。
可是他的大狗子真的就是最最好的儿子。
这一生能有这样的一个可贵的孩子,死而无憾了。他的心里是真的没有半点的不满和所谓遗憾。
世人只是歧视傻子,殊不知,那些,便是连傻子也不如。
他对儿子的爱重之心是真的,儿子对他的在乎也是真的,生死之际,毫不退缩,又能如此有所章法,将虎击杀。李延亭心里真是又骄傲,又忍不住老泪纵横。
当初他受重伤时,都没有哭,如今,却心软软的,柔软的说不出话来,就想流泪。
这种不放弃,就是一生追求的东西,无关情,无关义。只有真心。
大狗子看他哭了,还有点无措,以为他是后怕了,便道:“爹,我会保护爹,它死了,现在不能吃人了。”
“嗯。”李延亭莫名的又笑了,又大笑起来,畅意的,带着痛快的,释放的所有的情绪。
大狗子茫然的看着他。大约是真的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傻乎乎的也笑了起来。
李延亭揽他入怀,十五的少年,早已经与他快一般高了,身上全是劲头,肌肉,这个孩子,幼时依靠着他,如今却已经成为他的依靠了。
那些心酸,十五年里的心酸,似乎在这一刻,全部已经消散无形了。
大狗子似乎想扶他起来,但是李延亭现在手软脚软,心情复杂,一时竟起不来,现在才后怕了,才觉得腿软的不行。他看着那头倒地的老虎,刚刚还凶悍的似乎能吃了他们,如今却是倒地上,渐渐的丧失了体温,这种感觉,还真的蛮奇妙。
起不来,索性也不急着起,便先歇歇。
而这边里正与村中青壮终于忍不住,开了院子门,拿了火把和棍棒之类的,紧紧张张的缩成了一团,慢慢的寻来了,脚步放的轻轻的,生怕惊动了老虎来吃他们。出来,是出于不放心。但说帮忙,也真的不至于,但说添乱,也真算不上。因此,犹豫未决,一个个的紧张的不得了,畏畏缩缩的往村口走去了。
走到一半,就见到出来的李延寿,身后还跟着二狗子三狗子,三个人拿着大棒匆匆的要去帮忙。
里正见到拦住,拉住三个人,抖着道:“别,别去,孩子还小……”
李延寿道:“娘说老虎倒了,这么半晌没动静了都,肯定倒了……我去找大哥。”
里正一愣,身后的青壮也道:“是,是啊,好像是半天没动静了……”
既无虎哮,又没地震般的声音了,清清静静的,因此便都跟着李延寿身后匆匆的去了。
待看到倒地的老虎的时候,真的是骇的后退一步,倒不是惊于老虎的死或倒地,而是先是为这老虎的体形给惊了一把,然后再是反应了过来似的,道:“……死,死了?!”
李延寿却顾不得那么多,黑暗之中看不到李延亭,急的跳脚,大吼大叫道:“大,大哥……大狗子……”
都要哭了似的。跟没头苍蝇似的乱找一气,也顾不上看什么老虎不老虎的。
村民也都反应过来,道:“延亭,延亭……大狗子,大狗子……”
啪!是树枝青脆裂开的声音,倒把所有人都吓个半死不活的。
往声音来源处一看,却是大狗子与李延亭坐在树边地上呢,一时忙过来,又松了一口气,道:“延亭,大狗子!”
一时都一涌而上。
李延寿与二狗子三狗子忙先扑了过去,又是问伤,又是看伤的,李延寿急的直哭,又哭又抖的厉害。
里正见人没事,松了一口气,随即又升起一股自豪感来,道:“延亭不愧是延亭啊……快,抬回家去歇着。”
“哎,哎……”背后青壮年也都狂喜,喜的跟没了脚的蟹一样,匆匆的就回去找担架抬,一面又大喊大叫起来,在村里乱跑,一面喊道:“老虎死了,老虎被延亭和大狗子打死了,没事了,没事了……”
喜的仿佛打死老虎的是自己一般的荣耀。
那种自豪感,轻松感,全在言语之中。
村里的压抑气氛一扫而空,老□□女全出了家门,大晚上的点了火,跟白天似的,到处有人串门出来结伴去看老虎的,年轻的扶着年老的,壮年抱着年幼的,都匆匆的往村口涌来了,要看老虎,要看热闹。
这可一等一的大事。
这边村里一闹起来,这么热闹非凡的,恨不得敲锣打鼓的说打死了老虎,还没天亮呢,消息就传到各村去了,一时喜极而泣,全知道了,大晚上的,也不顾露水深重,疯了一样的涌进了村子里来要看老虎。
一时村里热闹的像是菜市场。
大狗子是真的没半点累处,见众人抬他,他还不乐意呢,但村中青壮年早喜疯了,见他不乐意,几个同龄的青年,竟是合力用手将他托了起来,嘻嘻哈哈,高兴的不得了的抬回家去了。
而李延亭就被众村民抬到了担架上,他拒绝,也被按在了上面,只能无奈的被抬回去了,仿佛抬菩萨似的。
村民一个个的对着父子二人指点大笑,又跑去看老虎,到处灯火通明。
父子二人一抬回家,胡氏就出来抱抱这个,又抱抱那个,哭的厉害。
村民们既是眼热,又是庆幸。村里有这样的一对能人,以后不必怕任何东西了。
里正眼红红的对胡老太道:“老人家生了一个出息儿子,有一个出息的孙儿啊……”
胡老太道:“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
村民们都喜的不成,以后世道再乱,村里也有这样的定心骨,能怕什么呀?!
因此有老□□女的对胡氏道:“你也有福啊,你这儿子,是这个!”一个个都竖了大拇指。
可不是这顶呱呱的吗?!
父子二人解决了虎,剩下的事就没他们的事了,因为这几个村的村民一起敲锣打鼓的把老虎给抬了起来,先是各个村的遛达一圈,展示一圈雄武威力,那长长的队伍,真的是半点也不夸张。
在现代农村若是有庙会,那队伍都十分长,更何况是新闻不怎么多的古代村里了,一有新鲜事,而且还是如此大事,那队伍简直了……
但凡有点热闹,所有人都要去凑。
先是展示了一下这个老虎的威武,各村各民都指指点点,啧啧称奇,再是眉飞色舞的说了说这虎是怎么被打死的,那唾沫横飞,仿佛他们都身在现场似的,再主动说一说李延亭与李瑕的英勇,一瞬间,名传各州县,人人称道这对父子英勇。
果然,只是第二天下午,官府就知道了,衙门里特意的来了衙役要看老虎和英雄。
不仅人来了,还拉了银子来,言是衙门的赏例银子,一面安抚英雄,一面又叫改日伤好了,便去见见县太爷,说是还要深谈一番。
不仅衙门来了人,军中有个校吏也送了银子和书信来,却是来招募入军的。
里正带着村民一一的引见,并且代为收了,喜的都不知道怎么好。
古人对于英雄的崇拜是很盲目的。这个时候的李延亭父子的威信,在这县里,村里,已经无人可比!
仿佛有他在,这里就有一个定村神人似的震着,没人敢欺,没人敢凌。
事实也的确如此,流民也听到了风声,很多人都从这山边上撤出去了,也不怎么敢靠近这里。这种无形的威慑,是慑人的。
一时风头无俩。
若是治世,打了虎,也就打了虎。但是在乱世,需要崇拜的时候,李延亭父子的存在,更像是一个寄托,和信任。
被虎吃过的人家,伤过的人家,都立了长生牌位,供起来。
村民更是把虎抬到了县城里溜达了一圈,喜的比过年还要夸张!
而这一切的热闹,仿佛与李延亭无关似的,因为他后面真的没参与,只在家看着大狗子养伤呢,只是来来去去的人不少,热闹的不行。
而凭着这威望,风头无俩的名声,李延亭以后想要号召附近村民一并驱散山中流民盗贼等,组织人手,就会成为天然的绝对的领袖。
这件事,这只虎的作用,就在于此,是一种极强的对其它人的心理暗示。
现在若是组成民营,他不为领袖,又有谁能作领袖。
这几乎是一种注定的发展方向。
在这乱糟糟的时候,便是他不出来,也是村民们要推他出来主持这一切的。
这更像是一种心理上的依靠。
而事实也确实是在往这个方向发展。
后面的多天,已经有很多的旧识,镖局的旧友,昔日的猎户伙伴,城中的衙役,军中的小吏都慕名前来会他,还有无数的城中的富户也都送了酒肉来李家,言是要看打虎英雄,慰劳他的辛苦。当然,从别的村啊,慕名来瞧人的就更多了。村子里整天热闹的不行。
林觅见此,不禁感慨,当年武松独自一人醉酒,赤手空拳打了一头虎,那时县城的盛况,只恐比这更盛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微雨轻风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