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烈永远也不会知道,苏瑗在叶景之面前露出的笑容他从来没有见过,如今她与他之间就像是隔了薄薄一层雾,他看不清也摸不透。不知从何时起,苏瑗看向他的目光变得如此复杂,在他面前亦是小心翼翼,他从前以为那是自己还不够好,所以想尽办法地哄她高兴,想让她像从前一样亲密无间地对待自己,可他对她愈好,她离他就愈远。
他知道她心里住着一个人,是因为那个人,她才变得离他如此遥远。他曾经想过,就这样也罢,只要她还在,他就可以继续自欺欺人下去。那个人是谁都可以,但一定不能是叶景之,叶景之离她这样近,他怎么会不知道,心上人在身边却爱而不得的滋味有多么煎熬?他舍不得让她受这样的折磨,也不想看到她和叶景之在一起时那副欢喜开怀的模样。
临近御林军交接的时辰,南宫烈见裴钊脸色不好,犹豫着不敢起身。童和从外头进来,对裴钊道:“启禀陛下,郑尚宫告诉奴才太后娘娘有些疲倦,正在安寝。”他深知裴钊的心思,又接着说道:“陛下莫要担心,奴才已经仔细问过了,娘娘身子无碍。”
裴钊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看向南宫烈:“你瞧,叶景之不在,她连出来走走都没有心思了。”
南宫烈和童和深知他虽然面上不显,心情却已经极坏,几乎大气都不敢出,过了半晌,裴钊却轻轻笑了一声:“已经过了交接的时辰,你还不走么?”
南宫烈忙不迭起身告辞,正要往外走,却听得裴钊在他身后叹息一声:“你比我有福气。”
他心中一滞,徐徐转过身,低声道:“谢陛下。”
南宫烈走后裴钊一言不发地坐在御座上批着折子,手边的一盏茶水凉了又换,换了又凉,始终不见他喝一口,童和正要开口劝一劝,元禄却悄无声息地走进来,轻声道:“师傅,外头有位大人要求见陛下,我瞧他并不是前朝的大人,也不晓得该不该通报,求师傅帮我拿个主意。”
童和问:“是哪里的大人?”
元禄道:“是丹青阁的丞旨,叶景之叶大人。”
童和心中一惊,正要把元禄拉出去说话,裴钊却已然听见动静,转过头来问:“有甚么事?”
童和见他问起,已然躲不掉了,只得硬着头皮赔笑道:“回陛下,叶大人在外头求见。”
裴钊手中的笔顿了顿:“让他进来罢。”
叶景之穿着朝服,进来正要跪下磕头,裴钊道:“起来罢,你有甚么事?”
叶景之深吸一口气,开口道:“启禀陛下,下官今日前来,是要向陛下禀告前御林军三品将军苏琛苏大人贪腐一事的诸多疑点。”
裴钊闻言抬起头看着他:“你说。”
叶景之朗声道:“回陛下,御马监的掌事同下官的世伯有些交往,下官从他口中得知......”裴钊的目光像是带着刀子,他愈往下说,愈觉得浑身冰凉,好不容易将事情说清楚,裴钊却不再看他,一面低头批折子一面问:“说完了?”
他低声说了个“是”,裴钊便道:“说完了就走罢。”
他不敢置信地抬起头:“陛下,倘若此事为真,那么苏大人极有可能是被冤枉的,下官斗胆,求陛下重审此案!”
裴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是觉得,朕审错了案子?”
“下官不敢!”叶景之的手微微颤抖,却仍咬着牙道:“苏大人是朝廷栋梁,下官此举,只是......”
“你不过是区区丹青阁丞旨,前朝的事甚么时候也要你来操心了?”裴钊神色冷峻道:“你这般大费周章,到底是为了帮苏琛,还是......为了帮太后的兄长?”
这句话一出,宛如从万丈悬崖坠落,叶景之满心惊惧,两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裴钊冷笑一声:“你为苏家费尽心思,不如朕替你去问问苏仕,他们苏家可还有待嫁女,给你下一道赐婚的旨意,让你也做苏家的人,一起同生共死,如何?”
叶景之脸色煞白,这才明白苏琛一事原来是裴钊有意为之,苏家乃是根基深厚的门阀世家,在朝中影响极大,裴钊想要对苏家出手,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只是......想到那双失了灵气的暗淡眼眸,叶景之突然有了一种孤勇,他这一生还从未像现在这般勇敢过,以后大约也没甚么机会了,可他知道,哪怕是死,他也要说出来。
“苏家乃是太后的母家,陛下对太后,原来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