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月微如坠冰窟,连哭都忘了。
阮夫猜到她心思,哂笑道:“难道你还想拜一次堂?”
说罢也不看她神色,不耐烦地挥挥手:“去吧,识趣些将晖儿伺候好,如今你只有点用处了。”
阮月微走出堂屋时整个都麻木了,是艳阳照的七月,她却觉得冷到了骨里,然她心里还存着最后一丝希望,虽然姑母怨她,但至少赵清晖一直对她死心塌地,阮夫独当眼珠一样疼爱,只要赵清晖的心捏在手里,个老妇不足为惧。
她打起精神沐浴更衣,薄施脂粉,将自己妆扮得清丽绝俗,宛如一朵出水芙蓉——她记得赵清晖最喜欢她副模样。
她揽镜自顾,心稍定,至少她还有美貌。
阮夫身边的婢女催起来,她放镜跟着她后园中走去,赵清晖的住处在园西北角,隐于一片海棠林中,是阖府最偏僻幽静的地方。
那婢女将带到便即告退,院里静悄悄的,竟不半个奴仆的身影,偌大的庭院里浓荫蔽日,大白天的也有股阴冷,阮月微一走进去便想起自己收到的那只断手,有些不寒栗。
她走到阶迟疑了一,还是提起裙拾级上。
房门湘帘沉沉,没有守着。
就在她踌躇时,帘内传出一道声音:“可是表姊来了?”
那声音像放久的油一样,既腻滑又黏稠。
阮月微道:“表弟,是我。”
赵清晖道:“我里没有伺候的,请表姊自便。”
阮月微只好自己打起帘屋里走去。
屋里摆着冰山,帷幔低垂,大白天的也像黑夜一样幽暗,她从亮处到暗处,眼睛还未适应,什么也辨不清,脚冷不丁被什么一绊,便即有从背后扶住她:“表姊小心。”
赵清晖的身体慢慢贴到她身上,热喷在她后颈。因为长年服药,他的呼吸里有种奇怪的味道,阮月微身一僵:“多谢表弟……”说着便要挣开,可赵清晖的两条胳膊立即箍住了她的腰。
阮月微勉强道:“许久未表弟,我们坐好好说说话……”
赵清晖松开她的腰:“我也很想和表姊叙旧。”
阮月微道:“屋里好暗,我去将帘拉开些。”
赵清晖道:“我不喜欢阳光,表姊若是嫌屋里暗可以点灯,案上有火折,不过表姊点灯时小心,我担心吓着你。”
阮月微的双眼渐渐适应,摸索着找到火折,烛灯点燃,屋里渐渐亮起来,她不经意地往墙上一瞥,不由大惊失色,连连后退,差点没将背后的屏风撞倒。
那堵墙上贴满了画,那些画乍一看像是佛寺中的地狱变,可仔细一看,画里那些女受的却不是地狱中的刑,阮月微不是未经事的少女,略一看便知那些是什么东西,但画中情景匪夷思,她连做梦都想不到。最让她骇然的是画中的女无一例外是她的脸。
赵清晖扶住她:“我就说过会吓着表姊。”
阮月微道:“些……”
赵清晖抚了抚最近的一幅画;“些都是我做的梦,我在扬州时每日都思念着表姊,只想着有朝一日能和表姊双宿双栖,些梦都变成真的。只可惜拜表姊赐,我没了右手,些画是左手画的,没能将表姊的美态传神地画出来。”
阮月微吓得脸色煞白:“我从未叫你做那种事,我还劝你别去惹桓煊,是你不听我的劝……”
赵清晖脸上的笑容渐渐隐没:“表姊说得没错,是我自己乐意为你做些事。不过让那奴斩草除根杀死我的是不是表姊?”
他上一步,伸出那只没了手掌的胳膊给她看:“我的那只右手是不是在表姊那里?”
阮月微浑身抖得像是筛糠。
赵清晖忽然一笑:“表姊为何么害怕,难道怕我报复你?我对你痴心一片,怎么会报复你?我只想和表姊长相厮守、白头偕老。”
他说着又上一步。
阮月微踉跄着后退几步,一不小心踩着垂地的帷幔,跌倒在地上。
赵清晖却停住了脚步,笑道:“表姊放心,我不喜欢强难。你若是不愿意,眼就可以走,房门和院门都未上锁,阿娘也不会拦着你,你可以回长安,也可以自去谋,不过五万金的聘礼和为舅父救急的两万金,自然要请舅父原封不动地还回来。”
阮月微顿时怔住。
赵清晖道:“百足之虫死不僵,区区七万金贵府还是拿得出来的,大不了多卖掉点良田铺,不过表姊有没有想过回去之后过的是什么日?”
他顿了顿道:“自然你也可以找一处寺庙出家为尼,可是表姊样的天就该衣锦馔玉,去过那样的苦日真是让唏嘘。”
他一边说一边走到墙边打开橱门,从里面捧出个箱,掀开盖往床榻上一倾,只听丁零当啷一阵清脆悦耳的响声,珠美玉金簪铺了一床,在灯火中熠熠辉。
赵清晖道:“样的东西应有尽有,些本来都是你的。出了扇院门,你是体面风光的伯夫,凡是露在衣裳外面的地方,我一定让他们完好无损光洁如玉。”
他笑道:“表姊不妨仔细想想,若是你执意放着富贵荣华不要,非去山寺里蹉跎年华,我也只好由你去,谁叫我对你痴心一片。”
阮月微低头,撇开视线。
赵清晖眯了眯眼,拿起一根笞杖指了指其中一幅画:“今日就从幅开始。”
他说着坐回榻上,指了指门道:“表姊想清楚,是从扇门里走出去,还是到我里来。”
阮月微看了看门,门帘的缝隙里有一线微光透进来,她又转头看室内,床榻上金珠宝玉耀眼夺目,与之相比那一线天光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她咬了咬唇,缓缓赵清晖走去。
赵清晖嗤笑一声,用笞杖指了指那幅画:“表姊请吧。”
阮月微几乎将头垂到胸,慢慢跪来,她只是走投无路,有什么错呢?
赵清晖倾身,伸出那条断臂,用肉瘤似的东西轻轻摩挲她的脸颊:“表姊不过是想过得好些,有什么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