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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撇开了眼。
朱说听得有些紧张,想也不想地照了陆辞的建议做。
陆辞欣慰地看他一眼,故意吓唬道:“朱弟大可放心。若你到那时实在吐得辛苦,或是嫌太不体面,我可劈你后颈一掌,保证让你晕得痛快一点。”
钟元闻言满脸菜色,显是受过其害的。
朱说却是如释重负,深深地吐了口气,认认真真道:“真到那时,就真劳烦陆兄了。”
他宁可被打晕,都万万不想在陆兄面前做出那么失礼的事来。
密州港口停泊的各式船只,一年四季都如乌云一般密集。
朱说不是没见过这些高大的巨船,可在桥上好奇观看,跟切切实实地走在上头,可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对他而言,光是头回登上那么大的商船,初次走在轻飘飘的木板上,望着隔得颇远的底下所流淌的碧蓝河水……好像就已经开始感觉头晕了。
陆辞笑眯眯地看朱说一步一挪、以龟速艰难地移动到了船上,却贴心地并未点出,只很快找到了二人的舱室,把随身的小包袱放进小木柜了,仔细锁好。
“你是要在这躺着歇会儿,还是去甲板上瞧瞧?”
陆辞笑道:“这儿船老的眠桅技术高超,很值得一看,我推荐你去凑近了看多几眼。”
原本都已经面朝下趴在床上的朱说一听这话,即刻一个打挺,就支着两条软面条一样的腿,往外挪去了。
商船的桅杆一立起来,足有十人高,自然钻不过对它而言太过矮小的桥洞,就需一边加速,一边放倒桅杆,倾斜着冲刺进去,等船身整个通过了,再完全竖起来。
庞大的船身和高大的桅杆,在窄小的桥洞里呼啸而入、乘风破浪而出的精彩过程,发生得极其迅速,一切惊心动魄都在电光火石间。
在引起桥上闲汉的惊呼阵阵的同时,自然也无比考验船老的驾船技巧。
如此壮观的画面,有别于元宵灯会火树银花的壮丽,也不同于庙会的人山人海的热闹,而更是一种令人热血贲张、胸潮澎湃的快活。
朱说看得目不转睛,等船冲刺出了石桥洞,威风凛凛地重新立起桅杆,支开那雪白的船帆时,他才渐渐回过身来,脑海中却还在反复回放刚才那幕。
他原地痴痴地站了好一会儿,直到被透着淡淡咸腥气的风刮醒了,才想起要赶紧回房,想取纸笔来。
原本在将朱说骗出去后,陆辞已换好了便服,舒舒服服地躺在属于自己的那张床上,准备先补一会儿眠了。
不想去看热闹的朱说那么快就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还埋头一个劲儿地不知在找什么,陆辞只有强撑起精神,耐心问道:“朱弟在寻什么?大的行李都放底下船舱了,这只有小的物件。你若漏了什么重要的在大行李里,随意寻个船夫,让他领你去就是。”
朱说拼命摇头:“都有、都在。”
他因心绪还激荡着,连比带划,才让陆辞明白过来他是想要什么。
陆辞失笑,索性直接从自己的包袱里翻找出他要的纸笔来,以为他要继续练那墨义,遂忍不住感叹道:“才出行第一日,朱弟不必太过勤勉——”
在看清朱说聚精会神所落下的标题的那一瞬,陆辞刚起头的话语,也就戛然而止了。
朱说彻底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察陆辞面上的微妙表情,从落笔到收杆,可谓一气呵成,潇潇洒洒地就将这篇《记密州港与陆兄出游》给写成了。
朱说脸上还带着兴奋的薄红,双手将未干透的这篇文章递给了陆辞,恭恭敬敬道:“还请陆兄斧正。”
陆辞揉了揉眉心,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且不说随时随地都能诗兴大发的朱说,完全不需在标题还特意带出他的名姓……他要有能斧正范仲淹的文章的本事,那怕个屁的考进士啊!
陆辞虽自认颇为擅长与人相处,可要长期捧着时刻把握着自己身家性命的皇室中人,熬上那么长一段有官无差的时日……单想想就够有罪受的了。
哪怕开国的那位皇帝赵匡胤定在祖宗家法里定下了不杀士人这一条,陆辞也不愿冒一丁点险。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
范仲淹特作文《南京府学生朱从道名述》,借阐明“从道”含义,宣讲自己的教育宗旨,旨在培养具有远大志向、高尚道德、对社会有贡献的有用人才。范仲淹对“道”的理解是:“臣则由乎忠,子则由乎孝,行己由乎礼,制事由乎义,保民由乎信,待物由乎仁。”如果能够追随此“道”,“然后可以言国,可以言家,可以言民,可以言物,岂不大哉?”这也是对应天府书院所有学生的勉励。(《范仲淹研究》作者诸葛忆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