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凝目美人,亦美人凝目他。
梁照儿自打被望春奉命割了衣袖,回家狠闹了通脾气。梁家本是清河寒族,世代务农,日子清贫。到了这辈,祖坟上冒出缕青烟,出了梁贤这才子俊彦,朝中第,深得皇帝宠信。真正的“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人得道,全家升天。萧煜怜悯他的爱臣生活困苦,特赐他华宅良田,允他接父母入京。
梁家二老和他的妹妹梁照儿便风风光光地进了京。
梁贤生母早逝,父亲娶继母入门后生了妹妹梁照儿,梁照儿自小便比梁贤更得父母宠爱,养身骄纵脾性。入了京,见识过帝都泼天富贵,更加心比天高,誓要借兄长的扶摇之力嫁入高门为正妻。
奈何京中门阀等级森严,梁贤虽深得圣宠,但梁家乃寒族,云端上的清流世家不屑与之结亲,凡凑上来提亲巴结的,不过是些谄媚且别用心的下品,梁照儿自看不上。
她在家中闹了好几场,梁家父母跟着哭天抹泪,硬逼着梁贤给妹妹找贵婿,丝毫不管长梁照儿几岁的梁贤自己如今婚事还尚未着落。
这样鸡飞狗跳着,直到日,萧煜时兴起驾幸梁府探望他的爱臣,被梁照儿看见,面惊鸿,从此芳心暗许,非君不嫁。
为此,她舍弃了颜面,丢掉了尊严,舔脸黏着兄长出席各种宫闱盛宴,哪怕以她的出身远远不够格。
她做了这么,惹来许嘲笑讥讽,本以为是场孤注掷的豪赌,却不想,是个彻底的笑话。
昔她出入宫闱时留了个心,买通了几个内侍,天子近前的自是不能,粗使洒扫的倒能钻些空子,做不了大事,能探出些鸡毛蒜皮的小消息。
他们告诉她,皇帝陛下近来看上了个绣娘,为她魂牵梦萦,茶饭不。旁人不明,梁照儿却是听就懂。
真是可笑,是她掷重金做裙来面圣,指望步登天,却给那女人搭了桥,不过是个给人做衣裳的绣娘,也配和她争。
嫉妒与不甘心日日折磨着她,让她决心破釜沉舟赌把。她买通内侍往皇帝陛下的御酒中加了点催情散,特意避开最初查验严格的轮,放在三旬呈上的清酒里,便是刚刚大内官从她身前走过时,上端的那盅。
梁照儿强忍着不看,装出同别人样满面喜气恭贺人,暗自把会儿要面圣的理由又斟酌了遍。
望春从泱泱人群后走过,到萧煜跟前,将酒盅放得离他远远的,附在他耳边低语。
萧煜听罢,瞥了那叫人动了脚的清酒,不屑嗤道:“蠢货。”
梁贤真是命苦,好好个规矩本分的读书人,竟个这么胆大妄为又愚蠢的妹妹。
萧煜若是因为这种事就这么公开发作了梁照儿,那梁贤以后还什么脸面做人?
他对梁贤寄予厚望,后面还重要政务要交托给他,可不能因为个不堪的女人,而坏了他的朝政大局。
萧煜忖道:“把那几个吃里爬外的东西处置了,梁照儿先放着,朕法儿让她……”他目光触及偏殿,个微妙念头生出来,连带着本杀气腾腾的声音都变得绵软暧昧。
“你把皇后带到朕的寝殿,记住,她不喜欢被人认出,要悄悄的。”
望春头雾水,直到看见萧煜将计就计,慢悠悠自斟樽清酒,送进了嘴里。
望春:……
也不用这么拼吧?
大内官忧色深深地凝着萧煜,见他喉咙微微滚动,下了催情散的清酒便滚进肚子里。
萧煜抚额装出副微醺模样,展开臂膀由内侍搀扶着起身,临前瞥了梁照儿,吩咐望春:“把那女人看住了,要是敢让她来坏朕好事,你且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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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晚被望春引来了武城殿,她本来不想来,可望春脸凝重地说些于润公和严西舟的事,陛下需与娘娘商量。
她猛地想起今日婚礼竟没见到父亲和兄长,那日谢府,阖府的人都在,独独缺了西舟哥哥和常世叔,她便些不安,犹犹豫豫地跟着来了。
寝殿里暖香融融,绣帷飘飞,轩窗紧闭着,熏笼又烧得太实在,音晚穿着件兰花绸面丝绵衣,没走几步,就觉得身上汗津津的。
殿中过分寂静,半个人都没,她正茫四顾,倏地,被人从身后抱住了。
龙涎香气浑着酒气袭来,后背热腾腾的,像是块炭,紧拥着自己,半点缝隙都没留,像要裹挟着她起烧灰烬。
她片刻的缭乱眩晕,随即便明了。
激烈地挣扎与踢打,她命掰着萧煜禁锢住自己的,怒道:“你放开我!”
那药渐起了效,萧煜神迷离,低头亲吻她,在她耳畔呓语:“晚晚,我爱你。我从未背着你找过别的女人,你疼疼我,我被人下药了,难受得紧。”
他说的话,音晚半个字都不想信。她冷声说:“不许碰我!我不愿意!不愿意!”
萧煜箍住她的骤僵,短暂、些微的犹豫,蹭了蹭她的耳廓,摩挲着她,与她商量:“晚晚,这个事情没那么严重,我们从前做过许回了,你闭上,我会温柔的。”说着,滑下,拆解她的衣带。
音晚激烈挣扎,声音因为恐惧和憎恶而变得尖细刺耳:“我说了我不愿意!萧煜你这个混蛋!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点,你这样跟从前什么区别?”
萧煜像是被这尖声迎面刺了下,动作戛而止,拥着她默片刻,将她松开。
音晚立刻拎起裙缎向外跑,跑到殿门边,打开小道缝隙看出,却不见了望春的踪影。她怕被人认出,不敢出,迟滞须臾,又退了回来。
萧煜的情状看上很不妙,他坐在地砖上,头埋进双膝,瑟瑟颤抖,极难受崩溃的模样。
音晚辨不明他到底是被自己打击了,还是真的如他所说,被人下了药。
她听过那些虎狼之药的厉害,心里怕极了,这可是皇帝啊,万个好歹,她不是洗不清了,她还孩子要养,可不能断送在这个鬼地方。
音晚试探着伸出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没事吧?要不叫太医吧……”
萧煜猛地抬头看她,双眸猩红,脸颊火烫,像要吃人的幽兽。火苗儿正顺着他的络游蹿,灼烫得厉害,几乎要把人整个烧起来。
他直勾勾盯着音晚。
音晚忙抓住衣襟后退,坚决地摇头:“不行,这绝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