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霜黛眉锁起,目光淡淡落在茶盏上,凝视一会儿,眉心舒展:“原已是无关的人、过去的事,告诉施主也无妨。”
她笑一声,淡泊漠然:
“贫尼曾与观文侯两情相悦。”
“观文侯?”他一怔,“观文侯不久前才刚大婚……”
顾清霜心下笑着,双眸漠然看去:“施主只为来说这个?”
他显然恍惚,似是这才又想起来意:“宫中的仪贵人,与师父可相熟么?”
她不解地皱眉:“不熟,施主何以这样问?”
“既不熟,他怎么想起给你送点心?”
“说是与尚仪女官熟……好像是家中沾亲。”顾清霜笑笑,声音轻细,“贫尼从前在尚仪女官手下做事,多年来也熟了。尚仪女官一直想让贫尼回尚仪局去,不知怎的让仪贵人知道了,她就送了点心来说项,想也是个热心人吧。”
“如此而已?”他似是不信。
她更显困惑:“贫尼今日没见到贵人差来的人,是随在贫尼身边的妙然转达的。可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尼不会诓骗施主,想来妙然也不会诓骗贫尼……不知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没事。”他摇摇头,不欲再多说什么,起身便往外走。
顾清霜起身合掌恭送,他忽又停下:“宫里是非多,若是再送什么吃的用的过来,师父也不要用便是。”
说完他提步刚欲再行提步,背后一唤:“施主……”
语中有一股微妙的慌张,让他不自禁地回过头。
顾清霜直勾勾地望着他,淡泊的眼底逐渐被慌张填满。好似不由自主的,她趔趄地往前走了几步,行到他面前近在咫尺的距离仰起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施主可否告知究竟?”
剪水双瞳,慌乱无助。
萧致定住心:“仪贵人送给你的点心里掺了阳芋芽的汁液。”
“阳芋芽……”顾清霜面色骤然煞白,薄唇翕动几下,足下一软,身形猛跌下去。
他忙伸手搀扶,顾清霜的身子犹是沉沉地坠下去,双手则就势也攥住他的胳膊。攥得极紧,恐惧与懊悔尽显其中:“那是……那是我害了云和郡主……”她语中哽咽,“郡主……郡主她……”
“她没事,她没事。”萧致蹲身将她扶稳,声音欲显温和,“御医看过了,所食不多,已脱险了。”
可她好似没听见,又一声哽咽,脸埋下去:“是我害了她……那点心是我……”
“不是你的错。”他沉声。
就算顾清霜是逢场作戏也不得不承认,这样坚定的口吻,着实令人安心。
他的手轻拍着她的后背,继续哄着:“有人背后行恶事,防不胜防。阿敏是无辜受害,但也与你没有关系。”
顾清霜双眸空洞,周身颤抖:“可我若没把那点心送给郡主……”
房外两丈远的地方,袁江与小穆子打着精神恭候。此处听不着屋里头的动静,时间又有些长了,小穆子禁不住地胡思:“大伴,您说皇上会不会气得跟那姑子动手啊?”
云和郡主南宫敏是皇上心尖上的人,他真怕皇上气急了不管不顾,传到太后耳朵里又是麻烦。
袁江乜他一眼:“胡想什么。”
“哎……”小穆子赔笑,低下头不再吭声。
袁江的目光落在紧阖的房门上,心里只觉得小穆子担忧可笑。
满宫里谁不知道,皇上是个情种。不只他,本朝皇帝个个都是情种。每个人都后宫佳丽无数,偏还好似对个个都有几分真心。面前的这位女尼,他上回就觉得皇上已是挂心了,除非这毒真是她所下,不然这事才牵累不到她。
只是吧……
只是太后若知道这千福寺又多了个让皇上挂心的主儿,怕是要气得不轻。
又过了约莫一刻,才见房门轻启。皇帝推门出来,袁江与小穆子忙躬身迎上去,只听得一句话:“今日歇在清凉殿。”
清凉殿是行宫之中的天子居所,因皇帝大多时候都是夏日前来避暑纳凉,故称清凉殿。
二人应了声,便随驾离开,一众御前宫人自也随着走了。但御前的人办事都细,自没忘了告诉阿诗可以回去。
阿诗于是忙往那厢房寻去,心里多少存了几分忐忑。推门进去,却见顾清霜侧坐窗边,纤纤十指正悠然梳理一头乌发。
“姐姐没事?”阿诗松下气来。
顾清霜方才又急又怕又悔的神情早已荡然无存,身上不住的颤抖也已不再,闻言只笑一声:“怎么没事?我听闻郡主是吃了那点心中的毒,吓得双脚发软,跌坐在地起不来身。”
说着偏了偏头,美眸朝阿诗一挑:“多亏那位施主扶我过来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