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是低声细语,神态中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然而,即使是对自己身边伺候的侍女说话,他也是客客气气十分和善的。她是多么地羡慕那名侍女啊,能与他这般亲密地交谈,服侍在他左右。
在那之前的人生里,她所面对的人都十分粗鄙。
那些郑家下等的奴仆,自己没有地位,生活也惨淡,却特别嫌恶身为庶女的她。
他们对她怀有怨恨,因为她的身份比他们要高,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然而,在郑家这样的大家族里,一个小小的庶女没有了亲生母亲的照顾,实际上她的生活还不如一个奴婢。
他总是在午时过后吩咐家奴在树荫下摆台子看书,有时也画画写字。
因此每天一到午时,她就想办法溜出来在附近徘徊,一边控制不住地往他平时出来的方向张望。
有一天,下人按照他的吩咐把台子和笔墨都摆出来了,只是他自己却迟迟没有出现。
她不由得十分焦灼,心想也许今日他并不愿意出来了吧。望着那边他时时摩挲的墨丸,和他亲手写过字的毛笔,她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虽然她心里痒痒地很想摸一下那些曾被他抚摸的物件,却怯生生地不敢动手,那墨是那么精致,搓得浑圆,细细地刻着描金银的花纹;那白玉的镇纸,雕的是如意吗?
她正呆呆地欣赏着这宝藏的时候,突然背后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你也想画画吗?”
此时臧俊已经走到了她身边,他的脸上浮起了笑意,是对一个小女孩的宠溺。
他一头秀美的头发没有梳成高高的冠髻,而是随意地扎在脑后,原来刚才他是去洗发了才出来晚了呢。
年幼的郑氏怔怔地望着他,他的目光是如此的温暖、柔和而多情,他的笑容是为了她而绽放的,他的声音亲昵而宠溺,他又问道:“你会画吗?”
她摇了摇头,如一只受惊的小白兔一般跑了开去,远远地溜走了。
她一直仰望的他,居然和她说话了,
有时候浑浑噩噩地活着也是一生,而有时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似乎什么都并没有发生,但是整个世界在她眼中都已经不同了。
花草树木还是一样的花草树木,日月星辰也还是按时升起又黯淡,但是她的眼睛却一下子明亮了起来。
她明白了,自己的宿命。
不懂得爱情,也不懂得更多的人情世故,但是她明白自己有了非争取不可的东西,为此,她会奋不顾身。
她的世界没有任何人,只有他。
当有一天,那熟悉的树荫下再也没有出现他的身影,她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