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转身走了去。
其余人鱼贯而,四下都安静了下来。
庞绍紧盯着面前的虚空。
“蠢货。”他语气轻蔑,冷声道。
他这,自然是在骂江舜恒。过去的这么多年里,他在心底和背地里这样骂过江舜恒很多次,只因为这东西实在太蠢。
是这回,他眼前浮现的是江舜恒小时候的样子。
七八岁的小孩,胖得像个球,瞧上去有点蠢,小孩子,多少还是有几分童稚的可爱的。
怯生生的,向他的眼睛亮,说听来就有点窝囊,总归不招人烦地他:“舅父,您下次来我是什么时候?”
这样的小孩,总归会引得人偶尔记得,塞块糖给他吃。
当真是蠢。窝囊了一辈子,到了三十多岁,还是个识人不清的蠢货。
活该受人利用。
庞绍垂下了眼睛,将鼻端微弱的酸意憋了回去。
在这时,有脚步声响了来。
庞绍去,见是去而复返的霍无咎。
霍无咎在牢房前站定,冷冷地同他对视。
“好了。”霍无咎说。“害你的是我,杀你的是我。他一个手无缚鸡力的病秧子,干什么?只有我,想杀你就杀你。”
庞绍皱眉,不知道他说这个干什么。
便见霍无咎对着他冷冷一瞥。
“所以,即便你有本事变成鬼,清楚了。”他说。“索命,别索错了。”
说完,他转过身去,大步走了。
庞绍片刻后,才意识他说这的意思。
原来,霍无咎是在怕他真变成厉鬼去找江随舟,所以专程来同他说一句?
庞绍只觉得可笑。
他霍无咎征战沙场那么多年,犯下了那么多杀孽,还信什么鬼神?
当真是变蠢了不少。
庞绍只觉得可笑,笑着笑着,有些笑不来了。
他得见霍无咎对江随舟那病秧子的谨小慎微,得他这么说,不是怕鬼,而是怕鬼去缠江随舟。
似是感情这东西,才最蒙蔽人的心智。
无论爱情还是亲情,最虚无缥缈的东西,才最有摧枯拉朽的力量。
他想江舜恒了。
他想那时他情急下,为了调兵,让江舜恒知道了他与霍玉衍有来往的事。江舜恒半点没有追究,反倒在将虎符交给他后,他说,叔父,无论如何,你都会护着朕的吧?
他自然不会,想必江舜恒,不一定真的不来。
只不过因为,他只仍旧是当年那个,一年到头见不到父皇、只等着他这个舅父袖中的一两颗糖的蠢小孩子罢了。
——
那日霍无咎了诏狱,说忘了什么东西,回去了一趟。他回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拿,江随舟他去做什么,霍无咎不说,一副嫌丢人似的模样。
江随舟便没有再。
没几日,庞绍便死了。
他生前煊赫,死的时候无声无息的。如今南景掌权的是霍无咎,原本庞党的官员巴结都来不及,自不会再去管旧主的死活了。
江随舟倒是真的闲了下来。
有齐旻在,大部分事务便可由朝中官员自行处理,江随舟只需将送到御案上的事务做决定罢了。他原本一日便只需忙两三个时辰,霍无咎还偏在处理军务前,将送到他面前的事全筛选一边,霍无咎拿准主意的,便都不让江随舟插手。
江随舟便更清闲了。
不过,他和霍无咎都不知道,自那一日他们二人一同前往诏狱后,便有一股流言,在军中甚嚣尘上了。
军中众人都道,说将军不知怎的,在宫中养了个小白脸。
有说将军是因着那小白脸长得实在漂亮,才动了歪心思的;还有说,将军是因着在靖王府的那段际遇,让那个靖王给传染了的。
说什么的都有。
这风飘进了不少将领的耳朵里,其中不乏一些个对霍无咎尤其崇拜的,心里愤懑不平,无从宣泄。
一直到了这日。
军中一个万户,这天有些紧的军务禀告霍将军,一路进宫,到了御书房。
可进了御书房,见御案前坐的不是将军,而是个陌生男子。
五官精致,眼尾上挑,眼底下缀着一颗红色的小痣,分明是个男子,漂亮得过分。
那万户心下一凛。
瞧这模样……不就是传闻中的那个小白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