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钰忍着笑把自己王妃搂在怀里,两人一齐倒在柔软的榻上,他拉起被子一角盖在郑娥身上,煞有其事的点头道:“唔,也好,到时候我给我家王妃暖.床。”
只要有萧明钰在,床这种东西总是清白不起来,三两下就能叫人想歪歪。
郑娥深觉自己再被萧明钰这么抱下去,耳鬓厮磨间,说不得就要迷迷糊糊的被萧明钰给带歪了。她想了想,连忙转开话题:“明天要去拜祭我爹我娘,要和他们说些什么吗?”
自从知道父母就葬在峨眉山,她便一直想要来峨眉看一眼,一路上亦是满心忐忑和渴盼。然而此时真到了这里,离得这么近了,她反倒是有些近乡情怯,想到此处,她忍不住仰头去看萧明钰,乌溜溜的眼珠子跟着一转,小声的加了一句道,“我爹学问那么好,我娘做事好像也很厉害,只有我什么都不会。你说他们要是见着这样的我,会不会觉得很失望?”
萧明钰低头亲了亲郑娥,舌尖在她的鼻尖上轻轻一掠,唇角一扬便也笑起来:“你哪里什么都不会了?你自小便每日早起练字,日日读书,勤学不辍,若论学问,京里头怕也没有几个姑娘能比得上你.......嗯,你的画也画的很好啊,马球打得也好,还会做药膳——上回不是给我煮了山药粥吗?”他抱着郑娥,就像是抱着世上最尊贵珍惜的宝物一样小心翼翼,语声不觉也跟着轻了下去,“我家阿娥这么好,他们见了一定会很欣慰的。”
山顶处原就极冷,这木屋左右空荡,吹起大风来也没什么可遮蔽的东西。窗外有冷风呼啸而去,吹得紧闭的木窗呼呼作响,漏了几缕寒风进来,犹如刀片一般刮过人的皮肤。
萧明钰把郑娥抱得更紧了,抬手用被子把人捂着,轻轻的道:“如果他们真的在天有灵,见到你和我,一定会很高兴的。因为他们会看见:他们的女儿就和他们所想象的一样,又美丽、又善良,还嫁给了爱她的男人。他们一定会祝福我们的......”
郑娥把大半的身体靠在萧明钰身上,纵是窗口漏入冷风,她也不觉得冷了。她轻轻的咬了咬唇,眼睛有些酸,可仍旧是极认真的抬起眼去与萧明钰对视着,温声道:“谢谢你,四哥哥。谢谢你愿意陪我来一趟......”
从三岁时蒋美人说她是“来路不明野种”起,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她确实是有些惦记自己的出身。所以,这一次来峨眉,从某种角度来说,亦是为了解开她心头的这一个心结。
而这种时候,萧明钰愿意陪在她的身边,对她而言已是最大的宽慰和支持。
纵然冷风如刀一般的从木窗缝隙里戳入内室,可靠在萧明钰怀里的郑娥却觉得极温暖——被人温柔爱着的时候,就像是被小小的火炉捂着,心头也渐渐泛起暖来。
那种温暖足以驱走四季的严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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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吴王正坐着马车从齐王府出来。他姿态慵懒的靠坐在车厢一角,手里端着一盏热茶,没喝,只是捂着手心。
他现在整颗心也如手中捧着的那盏热茶一般滚热滚热的,因为他是京中除了皇帝之外,第二个知道萧明钰为什么要带郑娥去峨眉山的人。
因为他曾经从夏芜娘那一处得知了不少“秘密”。
当初在行宫里,夏芜娘忽然来寻他的时候,那双妙目仿佛能看入他的心底,从容淡定的道:“我知殿下您志向高远,与众不同。所以,我才来与殿下您合作。”
当时,吴王听到她的话的一瞬间只是觉得惊惶,甚至起了杀人灭口的想法:几个皇子里面,唯有他出身最低,又因为“克亲”的名头而不讨皇帝欢心,所以他平日里行事一直十分小心低调,在外也都是为二皇子马首是瞻,大大小小的事情也多是借着二皇子的名头来。
然而,夏芜娘接下来的几句话却彻底打消了他的念头:“依太子心性,待皇后去后,必是坐不稳储位。而接下来,楚王志大才疏、五皇子好色贪玩,全都不足为虑,只有四皇子与六皇子是您的对手。六皇子且不提,至于四皇子,他也并不是没有软肋——他喜欢郑娥,那便是他最大的软肋。”
当时的吴王只觉得可笑——郑娥和他四弟差了足足五岁,那会儿才多大?可夏芜娘却振振有词:“如果您不信,那便再等等吧。太后很快便会突发急病,然后您就知道我说的是真还是假了。”
太后果真急病,因此皇帝很快便也从翠微宫摆驾回宫。
那时候,吴王才觉出夏芜娘这个“先知”的用处来,这才把人收到麾下,送到宫里藏好了。只可惜夏芜娘也甚是警觉,不愿透露太多,后来甚至直接来了个不见踪影,至今都不知是死是活。只不过,夏芜娘本人似是对郑娥又或者萧明钰心存不善,有意无意的便和吴王漏出许多有关于郑娥出身的消息来——
“郑娥那出身,原就不过是皇帝与皇后当着天下人的面做的一场戏罢了,什么救命恩人的女儿,不过是骗骗那些不明真相的人的谎话罢了。她原就是李简与郑家余孽的女儿,皇帝为着不叫齐王与太后知道,惹出事端,这才故意隐瞒的。”
“就连李简夫妇的墓都在峨眉山呢。”
“齐王恨李简入骨,只要选个好时机,把这事戳破。到时候,便有好戏看了。”
吴王知道之后便开始想着要如何利用,只是之前太子还未倒,他大半的心思也都放在如何扳倒太子的上面,自然也没太大的心思去管萧明钰。好容易等太子腾出了位置,吴王便开始琢磨怎么把萧明钰这个竞争对手给拉下去。
没等吴王想好办法,萧明钰便带着郑娥起身去了峨眉山。
吴王简直想要大笑三声——这可是他们自己去送死!
就像是夏芜娘说的,萧明钰看似刀枪不入,可他还是有自己的软肋——那就是郑娥。而郑娥的出身偏偏又有许多的话题可做。
到时候,为着一个郑娥,萧明钰与齐王叔侄两人反目成仇,那就有好戏看了........
吴王这般一想,忍不住掀开车帘一角,回头望了一眼齐王府,眸中神色深深。
齐王府上头挂着的牌匾乃是玄黑色的,上面“齐王府”三个金色大字,龙飞凤舞,力透千钧,乃是高皇帝御笔所书。衬着门口两个栩栩如生的汉白玉石狮子,低调中又透出几分隐而不露的威严来。
齐王自齐王妃过世之后,本来就是深居简出,几乎要出家当和尚了。等到太后过世,他更是淡出众人视线,平日里能不出面便不出面,大多都把事情交给齐王府世子了,京里头不少人常常会把他给忘了。可吴王却清楚得很:自家二叔可不是个简单人物,当年他腿还没摔坏的时候,也曾是周军里闻名的人物。
这样的人物,平日里不动如山,可真要是动起来,一定是雷霆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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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齐王正站在王府后院的一个小佛堂里,上头供着的乃是一尊弥勒佛,前头摆着一个白云铜镂空的香炉。
齐王站在堂中,手里握着三支点着了的香,正阖眼默默的念着经文。佛堂里光线不足,他大半的脸都被掩在黑暗里。
而齐王府的林管家今日则是穿着莲青色的袍子,恭恭敬敬的垂着双手,小心的侯在一边,等着齐王的吩咐。他站姿端正笔挺,犹如一根绷紧了的弦,显然是从过军的。
齐王念了一回经,这才缓步上前把那几支香插到上面。
白烟袅袅而起,檀香淡淡,氤氲的雾气里,那尊等人高的弥勒佛居高临下、慈悲为怀的看着俗世里为那些俗事而烦恼的凡人们,仿佛看透了俗世的爱恨离别。
齐王面上漠然,神色间不透分毫,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是极冷淡的。沉默片刻,他方才徐徐开口道:“虽说吴王心思不正,可这种事他想来也不敢骗我。你点几个人去峨眉山看看,究竟是真是假。倘若李简的墓真在上面........”
说到这里,他静静垂下眉眼,清雅俊秀的面容犹如一刀刀刻出来的,带着数十年积下的霜雪,冷彻入骨,“该怎么做,你们应该明白。”
林管家垂落两边的手微微握紧,躬身应了一声,正要起身出去,却又忽然听到齐王的声音。
“这个时候,山上的野兽也不少,若是有人一个不小心,就这么送了性命也是有的。意外嘛,总是难免的。”
林管家回头望去:一束金色的阳光从雕花窗棂,满屋子的浮尘被照得犹如一粒粒的金粉,静静的浮在半空中。齐王站在满堂的浮尘里,就像是站在光里,站在那逆行的时光里——无论过了多少年,他都从未从齐王妃死后的悲痛中里走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