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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铄和郭嘉离开以后,曹植当即收拾行装。
他也不去向曹恒辞行,直接去了皇宫后院见了卞夫人。
卞夫人还像往常一样正在修剪着花枝。
听完曹植的来意,她微微一笑,很平静的说道:“我知道这一天总会来的,好在他并没有要把你留在洛阳,而是要你返回封地。”
“长兄的意思并不只是要我返回封地,而是要我和母亲一同前往。”曹植回了一句。
“我也该走了。”卞夫人轻轻叹了一声,她扭头向居住的阁楼看了一眼:“自从来到这里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不是长久的住处。”
“还请母亲快些收拾,随我一同离开洛阳。”曹植躬身催促。
“哪有什么好收拾的。”卞夫人说道:“让侍女们去办吧,我倒是得去见一见大夫人,自从邺城之事以后,我和她也就没有见过。虽然住在同一个庭院中,彼此心中却有隔阂。起初是她不肯见我,后来则是我在刻意回避着她。可我也知道,总有一天我们是要重逢的,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母亲还去见嫡母做什么?”曹植说道:“这个时候实在是不应该横生枝节。”
“我哪里还会生什么枝节。”卞夫人悠悠的说道:“自从子桓走了,我的心思也已经死了。子文对魏王是死心塌地,你则是没有枭雄气概。至于曹熊……”
说到这里,卞夫人摇了摇头:“你们兄弟三个,还是好好活着要紧。”
曹植没有吭声,他很明白卞夫人此时的心情。
当年的事情她一定还没有放下,可是放不下又能怎样?
曹丕当权的时候,他们还会被曹铄给戏弄了,以为已经占尽了先机,哪想到一切居然都只是曹铄布的一个局。
如果曹铄不肯把邺城让给他们,如果曹铄没有从开始就想过要把曹丕给杀了,他们甚至根本没有任何翻身的机会。
曹彰一直都是死心塌地的追随着曹铄,要他反叛大魏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至于曹植,或许是看穿了一些什么,可凭着他的实力,又怎么会是曹铄的对手?
只怕是才起事,就会被曹铄给灭个干净。
卞夫人生养的几个孩子中,年纪最小的曹熊如今也是碌碌无为,只做个名义上的封王,根本没有任何成就一场大业的机会。
自从曹丕死后,卞夫人的心也死了。
她知道,无论她做什么,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摆脱曹铄给他们留下的阴影,也不可能在曹铄的面前掀起风浪。
倘若曹彰、曹植等人能够留在曹恒身边,或许等到曹铄百年以后,他们还有丁点机会驾驭大魏。
然而曹植来到,说是要带着她离开洛阳的时候,卞夫人就明白了一切。
她所有的念头都在一夜之间被彻底摧毁了。
曹铄不可能给她留下任何机会,也不可能让她又任何翻盘的可能。
她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老老实实的跟着曹植前往封地,从此再也不掺和进大魏的任何事务。
“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去见大夫人。”卞夫人交代了曹植一句,就带着一名贴身侍女离去。
曹植本来还想劝她不要再给自己找麻烦,可她却执意要去见丁瑶,也只能由着她。
毕竟去见丁瑶,也不是惹出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离开住处,卞夫人往丁瑶的住处来了。
丁瑶这里,袁芳一早前来问安。
她还没有离去,侍女就来禀报,说是卞夫人来了。
“母亲这边有事,儿媳先告退了。”袁芳欠身向丁瑶一礼,准备告退离去。
丁瑶阻止了她:“她来她的,你走什么?这里是洛阳,你的夫君才是魏王,全天下就没有你不能留的地方。坐在这里,听听她要说什么。”
袁芳答应了,在丁瑶的下首坐了。
“等会见了她,没必要和她见礼。”丁瑶吩咐袁芳:“只要点一下头也就是没有失了礼数。”
“母亲说的,儿媳记下了。”袁芳应道。
丁瑶这才吩咐侍女:“把她请进来。”
侍女答应了一声退了出去,片刻之后引领着卞夫人来到。
走进丁瑶的房间,卞夫人看见袁芳也在,向婆媳俩分别行了一礼。
“你不在住处好好呆着,来我这里做什么?”丁瑶冷冷的问道:“难不成还认为我和你有什么交情?”
“大夫人是后宅之主,我也算是后宅的人,眼下要离开洛阳,当然应该来这里辞行。”卞夫人说道:“今日离去还不知将来有没有机会重逢,因此来与大夫人道个别。”
“辞行?”并没听说卞夫人要走,丁瑶疑惑的问道:“你要去什么地方?”
“魏王要子建带着我返回封地。”卞夫人说道:“子建前去招呼,我也只是寻思着,既然要走,如果不来知会一声总是说不过去……”
“要走就走,你也没必要知会我,我也没把你当成后宅的人。”丁瑶说道:“当初容你活着,也是子熔念在你还有三个儿子的份上。倘若不是子文、子建他们曾做过对的选择,凭你以往做的那些事情,早已死了不知多少回。”
“大夫人教诲的是。”卞夫人轻声应了。
“你今日要走,我也没什么可送你的,只送你一句话,要是你肯收下最好,不肯收下,只当我没说过。”凝视着卞夫人的眼睛,丁瑶一字一句的说道:“不要作死。”
卞夫人当然明白丁瑶送这句话的深意,也知道这句话对她来说有着怎样的意义。
她以往做的那些事情,说的直白一些就是在作死。
丁瑶还肯对她说这些,也是意味着还没打算对付她。
欠身一礼,卞夫人对丁瑶说道:“大夫人交代的事情,我铭记于心。”
“能够记下当然最好。”丁瑶摆了一下手说道:“你先去吧,交代子建路上多带些干粮。穷家富路,可不要在半道上亏待了自己。”
“多谢大夫人提醒。”卞夫人再次向丁瑶和袁芳欠身一礼:“我就不叨扰大夫人,先行告退。”
丁瑶点了下头,任由她退了出去。
等到卞夫人离去,袁芳问丁瑶:“母亲,夫君要她走,她只管走就是,没来由的跑到这里做什么?”
“做什么?”丁瑶冷冷一哼:“无非是来公司我,她可以活着离开洛阳,向我示威来了。”
“要是母亲想杀她,即便有一百个她,也是被杀了。”袁芳诧异的问道:“她这么做,和找死又有什么分别?”
“所以我提醒了她一句,要她不要作死。”丁瑶说道:“她听的明白当然最好,要是听不明白,也只能由着她了。”
“母亲没打算把她留下?”袁芳说道:“我总觉得让她离开洛阳,或许是个不小的错误。”
“留不留她并不在你我,而是在你家夫君。”丁瑶对袁芳说道:“你家夫君认为需要留她,我们就可以给她留下,哪怕是杀了她都成。可他要是认为不需要给她立下,我俩做了决定又有什么用处?既然是他让子建带着卞氏离开,我俩只当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件事好了。”
“母亲教诲的是。”袁芳应了一声。
卞夫人当年做过的事情太多,因为她的野心而死的人也太多。
袁芳还真的是不想把她轻易给放走。
可是丁瑶已经说了,决定这件事的是曹铄,既然曹铄有心要让卞夫人离开,她再在其中横生枝节,可就有些说不过去。
与其惹曹铄不爽,还不如干脆当成不知道这件事情,任由卞夫人跟着曹植离去也就是了。
见了丁瑶,卞夫人回到住处。
侍女已经收拾好了细软,只等她一声吩咐即刻就可以跟随曹植离开。
仰脸望着曾经住过一段日子的阁楼,卞夫人嘴角微微浮起一抹浅浅的笑容:“不是自家的东西,终究只不过是仰人鼻息,随时可能会被人给赶走。”
“这里不是母亲自家的,到了我的封地,那里则全都是。”曹植说道:“从此往后,再也没有人能把母亲给赶走。”
看向曹植,卞夫人微微一笑。
她什么话也没说,也不认为有必要多说什么。
曹植终究还是太简单了。
是不是自家的,并不是说房屋是不是他们在居住,或者说封地是不是已经属于他。
房屋可以属于他,封地也可以属于他,但那些都是有前提的。
前提就是曹铄认为有必要给他这些。
假如有一天,曹铄认为给他这些再没有必要,只要一纸诏书就可以收回所有。
难不成曹植还能争辩,说那些都是属于他,曹铄没有资格也没有理由给收回去?
卞夫人心里像是明镜一样,可她并没有拆穿曹植,只是微微一笑:“子建可以准备马匹去了,我随你一同前往封地就是。”
在卞夫人前去求见丁瑶的时候,曹植是捏了一把冷汗。
直到她回来,曹植才算是放下了心。
她说可以准备车马,曹植当即答应,先告了个退离去,准备离开洛阳的车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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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铄和郭嘉离开曹植的住处后不久,邓展就走进了曹铄的书房。
房间里,曹铄正和郭嘉对弈。
“当年父亲还在的时候,听说就很喜欢与奉孝对弈。”曹铄落了一子,向郭嘉问道:“是奉孝胜的多些,还是父亲胜的多些?”
“棋盘如人生,魏王认为是曹公成就高些,还是我的成就高些?”郭嘉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
曹铄哈哈一笑:“奉孝这么说,答案也就再清楚不过了。只是我想知道,父亲胜的多写,是你故意相让,还是他本来就棋高一筹?”
“我与魏王对弈,是我故意相让,还是魏王棋高一筹?”郭嘉还是没有回答,又向曹铄反问了一句。
曹铄笑着摇头:“奉孝现在也是学会了和我打哑谜,说话只说一半,让人十分烦恼。”
“话该怎么说,要看与什么人说。”郭嘉回道:“魏王与曹子建说话,岂不是也只说了一半?”
“子建是个聪明人,我只要把话说到一半,他也就知道该怎样抉择。”曹铄说道:“他要不是有着这样的玲珑心思,说不准早就死了无数回。”
“魏王说的我信。”郭嘉回道:“当初曹丕与魏王为敌,曹子文、曹子建等人,可都是站在魏王这一边,所以他们到如今还能保全性命。”
“我并不是一个愿意通过杀死兄弟稳固权势的人,我也不认为兄弟会对我产生什么威胁。”曹铄说道:“可我要为恒儿做好一切。他如今尚且年少,这些年他的抉择和他身边都是什么样的人,决定着将来他有怎样的成就。子文、子建等人留在他的身边,当然会有所帮助,可他们给恒儿的帮助,却远远不及给恒儿带去的威胁。一年两年,他们并不能怎样。可是长久下去,当权力膨胀到一定的程度,即便恒儿在性情上与我十分相像,也是难以掌控时局。”
“长公子应该能够看清这些,我只是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还会请求魏王允准把曹子文和曹子建留在他的身边。”
“恒儿应该也是有所顾忌。”曹铄微微一笑:“虽然身为儿子,可儿子的权势要是超越或者凌驾在我之上,他的地位也是难以稳固。正是看明白了这一层,他才会请我允准把他的两位叔父留在身旁,以此来节制于他。”
郭嘉点头,随后又向曹铄问道:“长公子将来要承担讨伐异族的重任,魏王有没有想过,要把谁调拨在他的身旁?”
“姜伯约和陆伯言。”曹铄说道:“俩人年岁不大,追随恒儿可以更长久一些。还有凌统等人,把他们调拨在恒儿身旁,可谓是少壮派当权,我认为他们必定会有所成就。”
郭嘉闻言点头:“主公这么安排,确实是再合适不过。”
俩人对弈说话的时候,邓展走进来对曹铄说道:“主公,曹子建带着卞夫人已经离开了洛阳。”
“他倒是走的挺快。”曹铄听了,微微一笑向邓展问道:“他们临行之前,有没有去见过什么人?”
“并没有见过什么人,我只是听说卞夫人去见了老夫人。”邓展回道:“至于老夫人和她说了什么,我就不是很清楚了。”
“母亲不会给她什么好话,她去见母亲,不过是自寻欺辱罢了。”曹铄说道:“她会那么做,确实是出乎我的意料,想必用不了一会,母亲就要请我过去说话。”
“主公认为老夫人会请你过去说话?”郭嘉问道:“不知老夫人会与主公说些什么?”
“还能说什么?”曹铄撇了下嘴:“母亲或许会认为我该把便是给杀了,毕竟把她留下,对我们每一个人来说,可能都是个祸患。”
“老夫人要是这么认为,主公会怎样抉择?”郭嘉追问了曹铄一句。
“除了与她说明一切,我还能怎么样?”曹铄微微一笑,向郭嘉问道:“难不成奉孝认为我该派人去把卞夫人给杀了?”
“那倒不是。”郭嘉回道:“主公既然已经允准她离开,当然不能出尔反尔。怕只怕老夫人心里始终放不下这道梗。”
“其实母亲早已放下。”曹铄微微笑着说道:“否则卞夫人根本不可能走的出洛阳。她去向母亲辞行,说起来其实是个很大的错误。不过也是她精明的地方。要是她不辞行,母亲得到消息,很可能派人前去追赶。一旦被母亲派去的人赶上,她就再也没有或者跟随子建前往封地的机会。她去向母亲辞行,得到母亲的首肯,一路上也就平坦了许多,不用担心任何人会对他们不利!”
“至少我是不会派人去追杀他们的。”曹铄补充了一句。
“主公说的没错。”郭嘉当即回应:“要是连主公都出尔反尔的话,这个世上也就不会再有值得相信的人。”
曹铄只是嘴角挂着一抹浅浅的笑容,并没有接着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