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雨的眼神回到方孔炤脸上,“方大人高见,但熊大人总理五省,他并不如此想,余应桂前车之鉴,方先生还请留意。”方孔炤点点头,站起身来缓缓走了两步,看着窗外的秦淮河景,“熊大人要的不是抚局,而是中原太平,本官未雨绸缪防范未然,以维持这太平之局,正是我等属
下应当做的,与熊大人之意并不违逆。”
庞雨笑着拱拱手道,“方大人的才情,下官自愧不如。”
“对此必叛之局,庞将军是否有谋划?”
庞雨深深的叹口气,一副灰心的模样,“在下对剿贼一事心灰意冷,回到谷城就准备奏请兵部,带营伍返回安庆,能守好乡土便罢,湖广的事就不想理会了。”这自然不是方孔炤想要的结果,他今天来,就是希望跟庞雨谈好条件,在湖广有一支可用的强兵。方孔炤不是第一次跟庞雨打交道了,他对于庞雨的表演连将信
将疑都谈不上。方孔炤心平气和的道,“将军起于微末,平桐乱救江浦,战除州胜宿松,自有一股救亡天下的少年侠气,非是为某位上官,但文武为官,些许曲折是难免的,不必
放在心上。本官既任湖广,若有难解之事,本官亦可从中转圜。”庞雨偷眼看了方孔炤一眼,勐地一拍桌子站起,满脸的义愤填膺,“在下一意平贼,带数千安庆子弟远涉一千七百里追剿西营,战马病死三百多匹,将士伤病损失
近千,看看又得了何等对待,在下实在愧对手下将士。。”
方孔炤抬头看看庞雨,确实怒容满面,虽然他与庞雨往来不多,但处理的是最激烈的冲突,所以对庞雨的本性却是十足了解。
他并不配合庞雨演习,只是不动声色的道,“将军在湖广有什么需要本官襄助的?”庞雨干咳一声,脸上的怒气瞬间消散,他移了两步,亲自给方孔炤倒茶,“安庆营一向水陆呼应,此前余军门准允在武昌驻泊,但其他江河各处尚无驻地,呼应起
来便不那么顺当,下官一心为湖广百姓杀贼,却要自行供养十分吃力,才有灰心之意。”
方孔炤没有丝毫犹豫,“安庆至武昌大江沿线码头,准允安庆水营挑选三处住泊,汉水准允驻泊两处。”
庞雨嘴角翘了敲,马上又带上一丝忧虑,边倒水边道,“还有水营本色,若是由安庆逆流而上,耗时费力,下官财力难支。”
此前熊文灿调动的,只有庞雨陆营,由湖广供应本色,虽然余应桂准许在武昌暂泊,但水营仍是黑户,一直要自己花银子买本色。
“给你按一千兵额的本色”
“两千。”
方孔炤皱眉停顿片刻,“那你必须实兵。”庞雨放下陶瓷茶壶,一脸真诚的看着方孔炤,“方大人最了解小人,从桐城壮班开始,小人便从来不吃空饷,可谓两袖清风一身正气,大人尽管放心,水营兵只会
多不会少,必定实兵实饷,方大人可放心的给两千本色。”
“便两千。”方孔炤显然也不想纠结这种小事,湖广是粮食出产地,水营驻地又在沿江,并无多少运输损耗,两千人的本色虽不少,也不算特别困难。
与方孔炤交易仍是那样顺畅,庞雨的面色开始柔和起来。
方孔炤转头看着庞雨,“就这些?”
庞雨不动声色的看着桌面,“自然还有,我要荻港把总。”屋中顿时安静下来,此时的荻港把总仍是方仲嘉,这位云集寺中的老仇人,荻港控制了中段很长段江面,庞雨的水师此前只在安庆江面活动,大部分漕船在搞运
输,所谓巡江只是口号,现在真正开始巡江,已经开始出现多次冲突。从武昌到南京的大江,完全在庞雨控制之外的,就是这一段江面,虽然庞雨有芜湖作为补充,但芜湖只有陆营,就算自行建立了船队,巡江也不名正言顺,这段
江面距离南京很近,很容易被操江提督关注到,到时就是不小的麻烦。
方孔炤盯着庞雨半晌,似乎在猜测庞雨的真实用意,不过他脸上带着微笑,这般讨教还价,才是庞班头的真面目。
“将军只是为了报复仲嘉?”
庞雨摇摇头,“以在下的修养自然不会报私仇,我一贯作生意,否则靠那点朝廷的饷银,养不出这些强军,别说援剿湖广,连安庆都守不住。”
只要方仲嘉举荐顶首,后面的事情并不难操作,这样就完全控制了中游的江面。
方孔炤并未马上答应,他看着庞雨道,“那庞将军能给本官什么?”“驻湖广陆营步骑四千,水营两千,给方大人的标营教官三十人,沿江北岸各处水营驻泊地,每处县城帮大人操练六百乡兵,他处县治需要的操练乡兵的,在下也
可派员相助。如此地方有力防范,大人的标营与安庆营各处追剿,流寇便无容身之地。”方孔炤稳坐在正位,目不斜视的如同一尊佛像,有了上次的交易经验,庞雨也十分了解方孔炤,这位新任巡抚绝不是因为放不下跟方仲嘉的兄弟情分,只是在评
估得失。“还不止于此,养军不外钱粮,所谓襄助可以只是一句客套话,并不费一点力气,但在下既认了大人这个乡党,咱们就只说实在话。”庞雨停顿一下道,“我的银
庄可以借给大人的标营二十万两,不需年息,。”
方孔炤有些惊讶的抬头看向庞雨,教官什么的只是小节,但即便对巡抚来说,二十万两银子仍是一笔巨款,远超养出一营强军的费用。
“大人可以用这些银子从安庆买甲仗火炮,方大人不是吃空饷的人,如此足粮足饷兵甲精良,又有在下派的教官,大人的标营必定是湖广第一强军。”方孔炤眼神闪动一下,庞雨知道他要问什么,便直接说道,“湖广大江江段,准许安庆水营清江缉盗防范流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