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槊切开皮甲的滋啦声,跟切开肉体皮肤的滋啦声很难分辨,有时候还会跟铁甲被刺穿的动静混合之后,就像是这里开了一家皮匠铺,皮匠正在用锋利的割皮刀做工呢。
云初杀完人之后,就下了马,任由旅帅带着人将他继续围住,他自己蹲在街边的水渠边,用手撩着里面的清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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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清水,洗手,洗脸,擦洗马槊,横刀上的血污。
刚才杀人杀的比较残忍,因此上,马槊,横刀才进水,原本清澈的渠水就被血染红,不过,流淌一阵之后,就恢复如初了。
尽管这里没有一个外人,但是呢,这里发生的任何事情都在最短的时间里传遍了长安城。
卢照邻抱着爷爷的腿不愿意离开,却被老卢喝令家奴,强行将卢照邻从他身上撕下来,挟持着就要送去万年县衙。
老卢坚定地认为卢氏不会被薛仁贵清洗,可是呢,这种事情从来都没办法保证万无一失的。
薛仁贵在河北屠了相州城,这就是别人根本就无法相信的事情,但是,这件事却切实的发生了。
至今,都没有多少人知晓相州屠城的经过,以及原因,老卢仅仅知晓,相州被屠城之后,还起了大火,整整燃烧了六天方才遇到大雪覆灭。
就因为有相州的前车之鉴,老卢才会认为如今长安城最安全的地方是万年县县衙。
卢庭本身就算是世家豪门中最坚挺的投降派,等卢照邻被送走之后,他就脱掉帽子,打散头发,带着全家人,安静的坐在家门口,等候发落。
卢庭这样做了之后,其余人家也就有样学样,安静的坐在门口,就连小儿都不敢啼哭。
一个个表面上很安静,实际上心中慌得百爪挠心,只有不断听到云初杀人的消息传来,他们心绪才能稍微安静一点,不管怎么说,还有人在努力的保护他们。
此时的长安城里极为怪异,小门小户人家依旧在做工,在卖东西,在准备饭食,跟往常一样过着自己的日子。
满城的富贵人家则鸦雀无声,即便是已经到了中午时分,靠近皇城的那两排坊市子里依旧不见烟火。
云初已经第三次在水渠边清洗自己的手,脸,马槊,横刀,只是渠水在变成红色之后,已经没办法马上恢复清澈。
进入陆氏杀人的五十个府兵,已经被云初斩杀殆尽,而薛仁贵直到现在还没有露面。
杀了人家五十个亲卫,即便是云初此时也感到了疲惫,他将手帕打湿覆盖在滚烫的脸上,直接躺在了石板上休憩。
那个老旅帅也失去了用长矛指着云初的兴趣,把自己的部下打发走之后,就坐在云初边上,帮睡觉的云初驱赶数量奇多的苍蝇。
一而再,再而三的任由云初屠杀同僚,他们却无动于衷,这个老旅帅已经活不成了。
所以,他把部下全部驱赶走,只留下他自己陪着云初,就是为了给部下求一个活命的机会,以及日后在长安获得一个好活路的机会。
等薛仁贵来的陆氏门口的时候,云初已经睡了一个时辰,就在薛仁贵出现的那一刻,老旅帅就把刀子扎进自己的肋部,他是一个很有经验的人,这一刀从第二第三两个肋骨的缝隙中插进去的,准确的扎在心脏上,没有半点的偏差。
薛仁贵没有理睬那个死去的老旅帅,直接对云初道:“我之所以来的晚一些,就是希望你能跑远一些。”
云初站起来,活动着腰肢不解的道:“我为何要逃?”
薛仁贵从怀里掏出一份旨意在云初面前晃一晃道:“我不是无故杀人,是奉了皇命。”
云初讨要旨意,薛仁贵却不给他,还讥讽的道:“总以为你在长安当了这么多年的县令,应该是门生故旧遍长安的局面,没想到,你的人缘这么差。
留守府,左右台阁,十六卫,大理寺,刑部,兵部,吏部,都知晓我手持皇命,也知晓皇命的内容,唯有你与温柔不知道。”
云初嘴里含一口凉水,漱口之后吐掉,对薛仁贵道:“这是陛下知晓我不会容忍你在长安城里的滥杀无辜,特意不告诉我,好方便我把你们这些残民之贼全部干掉。”
薛仁贵道:“我是一个军人,不是残民之贼。”
云初再喝一口水壶里的凉水,在嘴巴里咕都几下之后再次吐掉道:“没关系,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了,不相信你就等着,你死后名字上不了君侯传记,有九成的可能会与酷吏们挤在一起。”
薛仁贵想了一下道:“你说的很有道理,我杀了不少的世家,也就是说,我得罪了不少的读书人,身后名可能会有所贬损,这不是我能控制的。”
云初将水壶中残存的水倒在自己的脑袋上,眼看着水珠子滴答滴答的从战甲的下摆落下来,云初看着薛仁贵道:“怎么样,打一场?”
薛仁贵摇头道:“陛下旨意尚未完成,我不与你打,尤其是不与此时的你打。”
云初笑道:“我刚才杀了你一堆的亲卫。”
薛仁贵道:“这些人是我在西域,在辽东征辟来的人,他们的作用就是帮我干脏活,最后被我灭口。
你杀了他们,我这里还落一个方便。
怎么,心中有火发不出来?要不要我再给你找一些亲卫来杀,好让你发泄一下胸中的战意?”
云初摆摆手道:“老薛,你要讲道理。”
薛仁贵笑道:“陛下的旨意就是我最大的道理,那些人也不能在伤害了陛下以及大唐之后,不承担任何的责任,继续愉快的在长安享受大唐的平安喜乐。
他们当初在死人堆上享用的有多愉快,现在,还回来的时候,就该有多痛苦,唯有如此,才算是公平,你说是不是呢?”
云初听了薛仁贵的话之后,哀叹一声,他就知道是这样的一个结果,这些年,他自忖有所长进,同理,人家薛仁贵也在不断地长进,已经从一个单纯的武将变成了一个有自己想法的政客了。
打击政客的时候最不要讲理,人家的道理比谁都多,因此,云初举起马槊,对准薛仁贵道:“我们两个还是打一场吧。”
薛仁贵讥诮的笑了一声,对云初道:“既然你想打,为何昨夜不跟我打呢,我记得我当时向你发起过挑战。”
云初摇头道:“昨晚没有披甲,也没有趁手的兵刃。”
薛仁贵大笑道:“是你昨晚没有杀人的气魄吧?今天,拿我的人开荤之后,再用一大堆似是而非的破道理,将自己的气势提起来了,还趁机用滥杀无辜的狗屁道理来打击一下我的心绪。
云初,老子的便宜没有那么好占的,你昨晚不跟气势满满的老子打,今天,老子也不跟你打,你看啊,有来有往的谁都不要吃亏。”
云初看着不动如山的薛仁贵苦笑一声道:“能否给一点薄面,至少不要动朱雀大街两边的人。
毕竟,他们的钱都被我给铸造成铜牛献给陛下了,就算是拿钱赎买也足够了。”
薛仁贵想了片刻,突然笑道:“陛下舍弃的你要捡起来为你所用吗?”
云初摇头道:“你不要污蔑我,这里面还有很多富国强民的道理在里面,不是你这种死丘八能理解的。
穷人有穷人的价值,富人也有富人的价值,在我们官员的眼中,不应该看不起穷人,更不能鄙视富人,不能因为人家生活好,就说人家肉食者鄙。
这里面需要掌握一个很好的度,只要把这个度掌握好了,就是我大唐之福。”
薛仁贵扬一扬手里的旨意道:“没办法,陛下的旨意必定要执行到底。”
云初甩一下马槊,让马槊锋刃底下的红色穗子转动一下,指着薛仁贵道:“那就没办法了,老子只好弄死你。”
薛仁贵烦躁的道:“你如果想要弄死我就上来,老是站在原地,脚步一动不动的要弄死我,别人也不相信啊。”
云初怒道:“你老婆是一个目不识丁的农妇,我老婆是满腹锦绣的大家闺秀,杀了你,我死,算一下不太划算。”
“彼其娘之……”
“我彼其娘之……”
于是,在一众大唐府兵的众目睽睽之下,大唐有数的两位悍将,如同泼妇一般开始骂街。
不论两人喝骂的如何难听,如何的不给对方留颜面,他们两人胯下的战马蹄子,一动不动。
“好了,我们两个不要相互伤害对方的娘亲了,她们实属无辜,我们已经把气氛烘托到这个地步了,能解决事情的人如果还不出来,我们两个一起骂他如何?”
云初骂人骂的口干舌燥的,又从马包里掏出一个水壶又喝了一些水,就提出来了新的解决办法。
云初笃定的认为,不论是皇帝,还是皇后,亦或是洛阳的那群大臣,只要有点脑子的人,就不会刻意把长安弄成相州的下场。
洛阳现在被他们搞的百鬼夜行一般恐怖,再把长安搞成洛阳的模样,这可是连桀纣都干不出来的混蛋事情。
果然,随着云初跟薛仁贵的骂战结束,一辆蒙着青色布幔的两匹马拉的马车就缓缓沿着皇城根来到了陆氏的大门前。
赶马车的车夫,将马车驱赶到云初跟薛仁贵中间就停了下来,一只白的跟白玉一般的美丽的手掀开了马车帘子,然后露出一只白发苍苍的脑袋。
“一别经年,君侯一向可好?”
云初瞅着白发苍苍的许敬宗疑惑地道:“你不是被贬官了吗,又被陛下起用了?”
许敬宗在以为脸上蒙着白纱的美人搀扶着下了马车,先是瞅瞅陆氏大门前那一大堆被云初切割的乱七八糟的尸体,再嗅嗅风从陆氏庭院里送出来的腥臭味道。
“看来,还是陛下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