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严重?可是,宋贤非但没有记忆减退,他还恢复了记忆……”新屿痛苦地向宋贤,此刻只恨自己不通医术,尽管那位军医已经针对宋贤的症状在分经取穴,但针灸只能缓解他的头痛,未必能根治寒气侵蚀的遗患。
“我说过寒气会刺激头脑,他原先是失忆的,那就可能是被寒气刺激,短暂地恢复了而已。”宁孝容道,“他不该逞能闯我宁家寒潭,现如今寒气已然渗入他头脑经脉。肢体麻木,感觉丧失,那几乎是一定的……”
“可有专门的救治之法?”阡问。宁孝容摇头:“被寒气侵蚀,那就只能听天由命。我他伤势不轻,如果救治不好,会有性命之忧。有幸恢复,也要至少半年的时间。”众人闻言,尽皆色变。宁孝容的意思,宋贤即便恢复,也注定元气大伤。而这句听天由命,狠狠砸在阡的心上,阡面色冰冷:“他必须恢复。不管要花多大的代价,都一定要医治好他!”
“林少侠且放心,老夫曾经为寒泽叶寒少侠诊治过一样的病,可以保证杨少侠无性命之忧。”那军医,原是来自短刀谷的。只是,宁孝容听到寒泽叶的名字,不免脸色一变,又喜又悲。
阡面露喜色:“那便拜托前辈了。”
“不过,尽人事而听天命。他原先头脑便受过伤,这次寒潭之行有害而无益,我想诸位都要做好心理准备,事情比你们先前想象得要严重……”那军医说,“我这就接手救治他,半年之内,他的身体应当会逐渐地恢复,但他的记忆,未必会伴着这种恢复而恢复,甚至可能渐渐缺失……”
“渐渐缺失?也就是说,宋贤他,很可能又记不得从前的事了?甚至把现在发生的事也忘得一干二净么?!”新屿冷笑起来,“这……这是什么意思?在开什么玩笑?!”
难道说,这记忆的复苏,是为了重新失去一次?早知如此,胜南宁可宋贤一生一世都失忆,也不会让他涉足寒潭半步,更不该对他激将,说什么“杨宋贤,敢不敢跟我赌一赌,我比她更熟知你的过去?”他最了解宋贤不过,宋贤从来都是知难而进的,宋贤不可能不在意他的过去……于是,他们大家都如愿以偿迫他恢复了记忆,可是,竟是凭借了寒潭刺激……
沉默之中,忽听宋贤微弱的声音,现在的他,意识并不模糊:“希望失忆之后,还能记得我们三兄弟的情谊,不要再像这次一样,做对不起你们的事……胜南,新屿,让我再好好地你们,失忆之前,想要牢记你们的样子……”他真是乐天,当所有人都在为他伤感,他语气里,竟还带着一种轻松安慰。
“不会……不会这样,不会再失忆……我们三兄弟,好不容易才到这里……”新屿触碰到宋贤僵硬的肢体,知道宋贤就是宁孝容所说最严重的情形,身体麻木,感觉障碍。也许从现在开始,宋贤的身体会每况愈下尤其是记忆……想到这里,新屿双肩都在颤抖,“为什么……为什么要受这种折磨……”
当新屿悲痛欲绝,胜南却不能流露脆弱,经过上次的劫难,他明显要稳重更多也坚强更多:“宋贤,我要你记得这些记忆。你杨宋贤有太多非比寻常的经历,不能简简单单就遗忘。一定要记得。记得这些,才更有意志恢复!”
新屿连连点头,泪流不止:“是,决不能忘,不能忘!”
宋贤却摇了摇头,苦笑着,脸色越来越差:“胜南,从前,新屿什么都听你的,我也是,但这一次,请你听我一句……只有我忘记,才能成全你和玉泽……这是上天最好的安排……”意识开始模糊,宋贤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只有胜南一个能听见:“答应我,不要顾念我,好好爱玉泽……把玉泽独占,让我失忆……”
阡强忍伤痛,立即示意那军医救宋贤,情况已经不能再耽搁片刻,宋贤却执意要他答应,“答应我,胜南……让我失忆,把玉泽独占,答应我……”
宋贤紧紧攥住阡的手,陷入昏迷只剩下这一个知觉。在场所有人的视线,因而集中于阡的身上,期待他快作答复。
“好,我答应你。”阡低声回答,良久,宋贤的手才渐渐松开,显然方才是他最后的力气,带着满足他毫无牵挂。
“无关之人都先离去,那个小姑娘留下就行。”那军医指定贺兰山留下,似乎是中了兰山的处变不惊,“你来帮我照着他。”
不知是自行走出来的,还是被别人挤了出来,恍惚间,已经置身帐外,新屿脚步沉重不能再移,“怎么会这样?我真的没有想过……有一天宋贤会伤到肢体麻木不能动弹……”
和新屿一样,阡也根本不愿意离去。宋贤的温度还留在手心,他坚信宋贤能顽强地恢复。九分天下之中,永远有他玉面小白龙杨宋贤的一席之地……
却为何,阡感觉得到自己的血流在放慢?流过每一寸经脉都那么艰难,使阡清楚意识到,此刻他的血是冷的。
“林兄弟,吴当家,你们放心好了,那位是我们短刀谷的神医,樊井樊大夫。他手里没有医不好的人,柳大叔后脑勺上的伤,据说就是他治的,现在柳大叔照样武功一流啊,脑袋上的伤一点都不影响……”众人尽皆沉默,海将军意图调节气氛,“不过樊大夫的脾气古怪,不想救的人送他黄金万两他也不救,想救的人他会追着你给你药、缠着你给你包伤口……”海将军说了一半停下来,他也知道,现在没有人有心情跟着他的话题。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宋贤,相信樊大夫。”阡领会他的好意,低声回应他,海将军欣喜点头:“对啊,没有过不去的坎。说不定杨少侠还会因祸得福呢!”
“若是能够早些发现,也许不会恶化到这种地步……”新屿摇头,“这几天我一直和他一起,却没有发现他的反常……”
范遇低声相劝:“吴当家,如果这是杨少侠命中躲不去的一劫,再怎样制约也无济于事。试想当时的他,为了找回自己的过去,是非去寒潭不可的,怨不得他,更怨不得别人……毕竟我们谁也不知道,宁家的寒潭会害了他,如果宁孝容不解释,我们谁也不知道有这般的严重……”
“难道这一切,真的都是天意?”新屿叹了口气,转头向阡:“胜南,也许真像宋贤说的那样,这是上天最好的安排……既然你已经答应了他,那就顺着这天意,好好地去爱玉泽……一定要比以前更爱玉泽,连同宋贤那一份一起爱……虽然,我知道这样对宋贤很残忍……但毕竟……是宋贤的心愿……”新屿没有讲完,已然哽噎。
阡平静地点头,没有悲伤流露,此刻就让新屿都觉得,对待宋贤,他的心可以这样狠。
宋贤,我竟答应了你,让你失忆吗?为什么,失去的是你,被惩罚的也是你,这段三个人的爱情,你付出得最多,凭何由始至终都是你在煎熬,你被折磨……
阡的心,随着血渐渐冰冷而彻底僵硬:对不起,宋贤,我想不到我越来越会骗人,刚刚骗吟儿要和云烟隐居去,现在又骗宋贤要借失忆的名义让你退出。宋贤,我不会答应你。如果你真的失去了你和玉泽的记忆,我不会独占,永远都不会……
那场属于他们三兄弟的梦,对酒当歌、共醉杀敌、携手并肩、把握天下的英雄梦,梦醒之后,竟惟余凄凉,默那天中一轮孤月,阡终于明白,各人有各人的命途,他的征途,和天骄一样,无人可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