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坞城内是真的乌烟瘴气,客栈外面到处徘徊着没钱住店的流民,一身脏兮兮的,他们客栈这几日住的客人也几乎是从西边逃过来,稍微有点儿家底的,无不是拖家带口,有老有小。掌柜的自然记得他们,一行人虽然风尘仆仆,但每一个都令人过目不忘,但让这掌柜记得最清楚的,是他们带了一口棺材。
所以她一问,掌柜的立刻就答:“看见了,他们不久前出去了,我这要关店了,还问了他们几时会回来,我好为他们留个门。”
南昭光听到沈如故与欧阳宜出去了,脸色就已很难看,不过还是多问了一句:“他们说几时回来?”
“没说啊,两个人都跟听不见似的。”掌柜的有点憋屈。
“见着往哪边走的了吗?”
掌柜点点头:“朝东边走的,刚走没多久,你现在去追,兴许能追上。”
南昭几乎是夺门而出,吕东来当然也跟着来了,起先没说话,跟着她跑到一个路口,见她犯难的停下来,才对她说:“我刚去查了一下,数日前,坞城有三个女子离奇死亡——”
白天带他们来的城卫也提过此事。
这时候,吕东来突然提起这件事,自然不是无中生有,南昭本无头绪,就很冷静的听他说完。
“这三个女子的八字很有意思,有个日柱天干壬的水命,还有天干庚的申酉年金命,剩下那个是丑未年的土命,这几人年纪相差几岁,不过年纪都尚轻,与欧阳宜加起来,金木水火土,只差一个木了!”
南昭听后,很是诧异。
他们只是路过坞城,这里离云州还有一天一夜的路程,这死的三个女人,怎么命盘和欧阳宜凑出了一个五行?
“你还知道什么?”她问道。
吕东来未直面回答,反而问她:“这坞城,你知是什么地方吗?”
“三国分界之地,西边晋国、北边乐国、南边是炎国,坞城属炎国边界,是兵家重地。”
她知道的这些,世人都知道,没什么稀奇。
吕东来问的,更深一些。
他这时又问:“你前世的那些事,你想起来了吗?”
“前世的事,又如何能想起来?”
夜色下,两个人就站在这条十字路口,夜风吹着,不凉,却让人心慌。
“罢了!”吕东来也不去奢望她能突然想起几百年前的事,他说:“三百多年前,本身是没有乐、炎、晋这三国,那是大战之后,分化而成,坞城当年是要塞,传闻里说,当年灵女,最后便是葬身在此地!”
“坞城?”南昭露出惊讶之色,“我还以为,灵女是死在九重山的。”
提到九重山,吕东来也知道,毕竟他是一路跟着他们过来的。
“邪物骨吱是由那晔仙一手创造,也一手操控的,但在灵女灵魄散开之后,骨吱便在这世上消失了,你觉得这是为何?”
南昭仔细回想了一番,当夜,她引灵花之力去对付骨吱,结果那些骨吱不灭反强……
“难道,因为我前世死了,骨吱也就灭亡了?”
她基本已肯定了这个答案,因为骨吱也提到,灵祭开启,诸邪归来,这证明,那些东西因她而生,也因她消逝而亡。
“有一部分原因是如此!不过却并不全是。”
“那还有什么?”
“晔仙!”吕东来提道:“世人只知灵女祸乱人间,却不知晔仙才是罪魁祸首,即便过了三百年,晔仙都只是她信徒口中的一个神,你可见过她的真身?”
南昭摇头。
她第一次见到的晔仙,是幻化成她模样的女子相,第二回都不能算见,只是藏在屏风后面的一道影子。
“难道晔仙死了吗?”
能操纵骨吱大军,连灵女都为她所用,那般强大,又如何能死?
“当年晔仙若未死,这世间只怕不会安生三百年,实话给你说,我这趟下山,是受了我师父之命的!”
吕东来师父可是一悟真人,那可是修成了仙的。
修道者入世必定是来救世的,这么一推测,当年的晔仙应该是死了!
“我上回去城隍庙借了阴书查阅了一番,闻晔的寿命三百多年前就没了,不过她那种修为,地府是不敢收的,三百多年了,阎王老爷都不晓得她在哪儿,她也匿踪了三百多年,是你年满十六岁后,才逐渐有了她的传闻。”
“你是说,晔仙是灵女杀的?”
“是否是灵女杀的贫道不清楚,但她肯定死了!”吕东来斩钉截铁道。
“何以见得?”
对方坦白道:“其实来时贫道也不清楚,直到听欧阳宜说她修的借阴转阳之术!借阴转阳,顾名思义,阴阳轮回之道,活人借阴气行事,他们欧阳家的人,都这样做,不过她身上贴了一张命符,那就完全不同了!”
南昭对阴阳术不甚了解,此刻也只能安静的听他讲。
若不清楚这其中的前因后果,也不可能知道,沈如故为何会突然带欧阳宜离开。
“活人可以借阴气行事,死人自然也可以借活人的气行事!”
吕东来这句话点得够透彻了!
道仙主动找到欧阳宜帮她练成了三十二决,这一定是有目的。
命符出现了,目的也很浅显了,有个死掉的人,正在借活人气行事!
“晔仙?她借活人气做什么?”南昭更加迷糊了,一脸的茫然。
吕东来却问她:“妖修千年为何?得道成仙吗?”
妖修数千年,不就是为了成仙?
“世上妖怪千千万,修成仙的有几个?它们能修出灵性,最想要的,不过是能修出形来!”
南昭恍然大悟。
是呀,妖修千年是为形。
形不就是人的样子吗?
可普通人活一世,多是苦难一生,闻晔却不同,她已非凡人,一身的道行,可惜她死了!
她人死了,一身的罪孽,去不得地府,自然要留在人间。
留在人间,再强大,也不过与未辩一样,成一方鬼仙,仅此就够了吗?她甘心吗?
“五行俱全,只缺其身——”吕东来低沉的念着,拉长的尾音在无人的街巷回响。
南昭眸光看上去,寻求答案的问:“你是说,闻晔要复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