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低着头的格罗夫闻言抬起头正欲回答,看到那不断释放着黑气,数道触手无风自动的三煤球,他怔住了,脸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抽搐着。
“哦,被说得心虚了?”璐璐说。
第二个声音从煤球体内蹦出,让格罗夫脸上的表情又精彩了几分。
数十年的信使生涯,格罗夫见过的奇诡怪诞之物也不算少了,但是悬浮于眼前的这份视觉冲击仍是让他头皮发麻,艰难压制下内心的忐忑与不安后,他拿出背囊中的信息总览,双手呈向这位被其他人恭敬注视着的“领主”。
塞拉用触手捻起厚厚的纸张翻阅了几页,身子忽然顿住。
“你到底什么意思?”
伴随着第三个声音的蹦出,格罗夫强压着牙关打颤的冲动,深呼吸:“我已经叛变梭伦,希望投靠晨曦领,这是我信使身份的证据,也是我的诚意……除此之外我还能为您提供梭伦王室埋藏于周边地区,乃至梅拉各国内部的一些信使信息。”
塞拉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番话中的价值,她不急于说话,而是沉默了许久,直至格罗夫不安地颤抖,这才冷哼:“平白无故投靠我们晨曦领,晨曦领什么时候有了比肩四大国的威望了,值得你放弃妻女家庭投奔?”
被如此问及,格罗夫反倒镇定了下来,他苦涩地笑了。
“领主大人,我自十九岁起为梭伦工作,至今已有二十七年,再过不久也要五十岁了。”格罗夫仰起头,自嘲道,“身为信使,这只会拖累他们,因此我我无儿无女,没有伴侣。”
“倒是孑然一身,说下去。”
“二十七年,走过梭伦北境,去过教国德莫里斯港,斯莱戈的商队中有我的身影,科德佐恩守护的四大国之极留下过我的足迹。梭伦为我下达什么命令,我就去往哪里,像是一块好用的墙砖,搬来搬去,直至伤痕累累,直至衰老难堪……我二十七载岁月自梭伦所得拢共只有一枚金币。”
“一枚金币啊!”格罗夫忽然情绪有些崩溃,他高喊了起来,先是笑,笑着笑着便流下了泪水。
这个本该到了古井不波年龄的男人老泪纵横,哽咽地嘶吼着:“这甚至不够我购入觉醒魔力的材料,年轻时我总是抱着不切实际的妄想,认为只要努力地、勤恳地完成自己的使命,属于我的嘉奖终将到来。”
“我一次次完成任务,一次次调动,随着年龄增长,距离梭伦也越来越远,身边同行之人也越来越少,我的嘉奖从未到来,我的酬劳二十七年如常……逃出生天的这一路上我一直在想,我这一辈子到底都在做些什么?”
“我好像什么都没做就已经老了……”看着自己长年累月工作不满老茧且苍老的手,格罗夫又一次情绪失控了,“当我发现自己的工作从不被重视,那些人总是敷衍地应对着我呕心沥血获得的信息后,我明白了……在梭伦的某些人眼中,我存在的意义,只是满足他们小小的权利欲望。”
“领主大人,您问我为什么要背叛梭伦转而投向晨曦领对吗……”格罗夫深呼吸,“我这一生谨小慎微从不敢踏错一步,我已经度过了这样的时光四十余年,至少在剩下的时光中,我想换一种活法,那一晚我选择了赌出一条生路,这种感觉很棒,所以我想再赌一次……赌赢了,开启新的生活,赌输了……反正就是侥幸捡了条命,那就还回去吧!”
到了这时候,格罗夫也洒脱了起来。
格罗夫的话语逻辑算不上清晰,甚至有些条理紊乱,但三煤球无一例外愿意相信格罗夫所说的都是真话。
那是一种麻木、庸碌的人在人生中某一刻被刺痛后痛彻心扉的嚎叫,话语中的悲伤与愤怒都显得他那么的无助,就像是一条受伤的野兽,低声地吠着。
身份和经历的疑点消去大半,有关尸潮的问题很快被摆上台面。
格罗夫将当晚所目睹的一切都说了出来,包括被灵体组成的城墙穿透身体时脑海深处那股撕裂感也描绘得无比清晰。
路禹问西格莉德:“操纵尸体,之前米莱报告过,熔火群山附近活跃着这么一群人对吧?”
“最近有新的联络报告显示,这群人似乎自称黑尸会,如今已经在熔火群山附近销声匿迹,不知所踪。”
“那边消失,莫尔顿城就遭受尸潮袭击,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吧。”路禹冷哼,“不管怎么样,先把消息通告碎金城,让他们转告周边城邦做好准备,并且核实是否有莫尔顿城之外的城邦遭受了袭击。”
璐璐喃喃:“以那些小城的实力,抵抗格罗夫所描述的尸潮几乎不可能做到,他们的魔力远没有到能引发质变的地步,数量的优势将会压倒一切。”
塞拉听出了璐璐的弦外之音——她想下场。
如果是一般的纷争,晨曦领旁观即可,但黑尸会已经有了屠城的行径,而他们的做法毫无疑问是在壮大自己的亡灵大军,更进一步的发展死灵魔法。
运用永远是发展魔法最快的手段,尤其是魔力潮让整个世界天翻地覆的现在,任何不经意间的探索都会带来意想不到的提升,每次魔力潮中都会有大量的学派、天才脱颖而出,顺势站上梅拉的顶点。
让这群死灵法师肆意地屠杀,恐怕不久之后,他们的量变就会引起质变,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崛起成让人难以抵挡的势力。
但塞拉总觉得有哪不对……
就在璐璐追问格罗夫更多细节之际,路禹和塞拉的思绪碰撞到了一块,他们的触手几乎是同一时间上扬。
“先等等!”
璐璐愣住了:“等?黑尸会的行为丧心病狂,这种人造天灾的做法绝不可容忍,我们必须在事态没有发展到难以遏制之前迅速斩断他们的触手!”
两人都知道璐璐是在同情那些无辜被波及的普通人,侥幸逃过天灾,又来人祸,人命已如草芥,苦不堪言。
“只要再等两三天就好,在有预警的情况下,黑尸会攻击有准备的城邦未必能顺利得手。”
“可你们到底要等什么?”
路禹和塞拉异口同声:“我们要通过教国向学派释放出黑尸会存在的消息,看看他们的反应。”
两人的直觉,这一刻共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