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弼沉着脸,插了一句,“非是我大宋好战,奈何辽寇蛮横无理,又该如何?”
文彦博微微一笑,“那就据理力争,能让的让,不能让的坚决不让!”
“那文相公以为什么可以让,什么不能让?”
“自然是寸土必争,至于岁币吗,富相公当年出使辽国,不也是增加了十万两银子,十万匹绢吗?”
都说打人不打脸,文相公还真是够狠的,一下子就戳到了富弼的软肋。
在庆历二年,因为大宋在西北屡战屡败,辽国趁机勒索,想要拿走瓦桥等十县土地,大宋派富弼出使辽国,富相公慷慨陈词,驳斥了辽国的要求,只增加十万白银,十万匹绢。
当时看来,无疑是一场外交胜利,可时过境迁,富弼毕竟是增加了岁币,作为一个道德君子,富相公不敢不认。
你能那么干,文相公自然也可以。
五位相公,三位意见一致,一位被轻松摆平,似乎大局已定!
相公们这么看,可赵祯不高兴啊,难道又要掏钱不成?
把朕当成了什么,钱库吗?
你们不要脸,朕还要脸呢!
赵祯涵养过人,不会和自己的宰相发飙,但是他阴沉的脸色却显示出愤怒的内心,目光扫过,落在了苏洵的身上。
老苏仿佛感到了皇帝的注视,也抬起头,目光相对,噼里啪啦作响!赵祯从苏洵的眼睛里读到了强烈的愤怒和坚定的勇气,不由得为之一振!
“苏卿,你久在河北,亲历救灾,又了解辽国入寇情势,你是怎么看的?”
苏洵泪流满面,陛下啊,你可算问到我了!
苏老泉迈出一步,浑身上下仿佛有火焰在燃烧,“微臣本无资格议论国事,承蒙陛下垂问,微臣斗胆言之,微臣以为动岁币是应该的,只是不是增加,而是减少!应该趁此机会,彻底废掉岁币,消除我大宋头上的奇耻大辱!”
嚯!
果然是博辩雄伟,汪洋恣肆的苏老泉,一出手就是不凡!
文彦博的眼睛瞬间瞪圆,随后又眯缝起来,被一个小吏在皇帝面前公然打脸,他的愤怒可想而知。
奈何苏洵视若无睹。
“启禀陛下,微臣并非狂言,而是觉得目下的确是千载难逢的良机。方才诸位相公都说我大宋的难处,殊不知辽国之难,远胜大宋十倍百倍,他们要是敢随意动兵,只会万劫不复!”
文彦博自持身份,不愿意和苏洵辩论,只是看了眼王拱辰,王拱辰立刻站出来。
“你这是胡说八道,辽国纵使拿不出二十万铁骑,十万人马还是可以出的,我大宋何以应付?”
苏洵哈哈大笑,“十万人马?这位相公,你可知道辽国的兵力都在谁的手上?”
王拱辰下意识摇头。
苏洵冷笑道:“辽国的人马大约可以分成三部分,其中最强的皮室军握在辽主手中,大约有六七万人,其次则是萧氏后族拥有的四五万精兵,再次就是辽国皇太弟耶律重元手上的兵马,虽然不及前两者精锐,但是胜在数量众多,主要分布在燕云十六州,超过十万之众!”
苏洵说到这里,冲着赵祯拱手,“陛下,耶律重元本是辽主的弟弟,当年耶律重元出卖了母后,辅佐辽主登基,辽主一时忘情,借着酒劲儿,封耶律重元为皇太弟,答应百年之后,将皇位传给重元。而近几十年来,辽国风气大改,越来越多的王公贵胄,大臣官吏都支持父死子继,加之辽国太子虽然年少,却有些韬略,隐隐然,辽国已经呈现皇太子和皇太弟夺嫡之争,这两方可都是坐拥几万人马。试问此时此刻,他们谁敢轻易出兵?”
苏洵好谈兵事,以往更多是纸上谈兵,自从到了六艺学堂之后,也受到了务实之风的影响,讲出来的东西更加言之有物。
“辽国现在就是个死结,出动皮室军,担心耶律重元作乱,让耶律重元出兵,又担辽主父子扯后腿,如果辽主和重元一起出兵,后族萧氏难保不会兴风作浪,而三家一同出兵,各怀心腹事,哪怕有百万之众,也不值一提!”
苏洵痛心疾首,慷慨质问道:“辽国危机重重,远胜大宋,摆明了是虚言恫吓,微臣实在是不知道,我大宋为何要如此窝囊,难道我大宋就没有热血男儿了吗?诸位相公何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若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