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人前来迎接自己,糜统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沈维周特意为之,要以这两人眼下的际遇来引发糜统的感触。但若是后者的话,沈维周多半是要失望了。糜统心里很清楚,他这一世只为自己而活,无论是北面的羯胡,还是南面的晋祚,想要获得自己的效力,则就必须拿出足够的代价。
他绝不会为了一时苟安而自废根基,去做什么权门走狗,天下大势如同沸汤,有志者无不谋求自立,未来割据一方乃至于成就伟业,似石世龙那种杂胡孽种都能做到,他壮志满怀,又怎么会畏缩不行!
心内虽作此想,但糜统眼下势弱,自然不会明明白白道出,所以在面对前来迎接的淮南两员镇将,也是颇为友善,在码头水营中彼此落座后便先拱手笑道:“两位将军骁勇善战之名,我是耳闻已久,不意有幸能与二位并列任事。只是我新抵淮南,还要向二位前辈请教淮南人事异同。”
那两人对望一眼,神态中不乏古怪,稍作沉默之后,还是曹纳先开口说道:“淮南人事风物倒与徐州并无不同,凡是才尽王用,忠勤王事,梁公都会予人更多显进机会。”
眼见这两人对自己态度稍显冷淡,糜统一时间也有一些不悦,他眼下虽然处境不佳,但也不屑去谄媚示人,尤其是这两个权门鹰犬,因此闻言后便冷笑一声:“若果真是如此,那我倒也不必过分自晦,来日梁公麾下尽用,或将直追二公也未可知。”
“怕是无有此幸。”
徐茂闻言后便从席中站起来,望着糜统说道:“糜君或是以为曹将军所对乃是寻常虚辞,但淮南御众的确唯此而已。所谓忠勤王事,糜君怕是不符。所以,我等实在无幸与糜君共事。郗公雅正仁厚,或是不忍相告,但淮南法禁严明,不容亵渎。所以,梁公并未应允郗公收容糜君,还望糜君见谅。”
“匹夫安敢如此辱我?”
糜统听到这里,脸色已是陡然一变,继而便一脚踢飞了面前案几,咆哮说道。一方面自然是怒不可遏,另一方面则是借此向营房外的部曲们示警。
营房外的糜氏部曲们自然被惊动,纷纷抽出兵刃往这营防处扑来,与此同时,营地外早已经集结完毕的淮南军们也各列阵端弩,将这些人团团围在当中。
“鼠辈诈我离军相害,难道就不惧此世悠悠众口?梁公虚负国士之名,若真有害我之念,为何不堂皇率军来战?”
眼见这一幕,糜统心绪陡然沉落至底,口中则狂声叫嚣道。
曹纳这会儿才从席中站起来,笑语说道:“往年淮南仓促成军,已敢迎击羯胡数十万众!糜君区区宗贼之类,若言梁公不敢去攻,实在贻笑大方。今次淮南先遣六百,败师数千,便为重彰将士勇烈之实。糜君往日作为,若在淮南已是脔割之罪,然尔辈盗窃王命,挟众养奸,梁公早有诛杀之意,只因所治未及。也不愿见你等奸贼挟取乡众为庇护,若因锄奸而使无辜之众大量枉死,此非梁公所愿,因是容忍至今。”
“阁下若肯自裁以谢,余众尚能保全……”
“住口!狗贼言则堂皇,行则诡诈……”
糜统自知绝难幸免,顿足厉吼一声,继而便抽刀扑向近处的曹纳。
“放箭!”
徐茂一声令下,继而万矢齐发,不旋踵,糜统并其五百部曲家兵俱都被攒射致死!
“唉,郗公老迈,要为子辈厚积荫泽,诸事不愿做绝。都督也是辛苦,要帮郗公稍作收尾。若非诸多不便,我倒真想率众直趋临淮,军中直取狗贼性命。凭我淮南锐师,诛杀区区一宗贼又何须如此曲折。”
眼望被乱箭攒射伏尸,徐茂忍不住叹息一声。这糜统或是真有几分骁勇材力,但这一点材力在淮南却远不足成为其人的护身符。所以都督府早有传令,若是其人被放纵生抵淮南,即刻诛杀,斩首回送徐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