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低”息钱,将他们除却田地外最大的财源给斩断。
虽还远不如后世的一成,可在这个时候,却真真是满天下寻不出第二例的良心价钱了。
百姓有此选择,怎还会选巨室的印子钱?
所以,新法一行,巨室日渐囊中羞涩……
断人财路更胜杀人父母,这等新法,怎能不招天下名士的恨意?怎能不让道德文章名重一时的大儒们抨击?
若都如此,他们还拿什么风花雪月,书写文章?
宁则臣带着一众新党,是以极强之势,以其前三十年养天下之重望,强力甚至蛮力推行着新法。
他能这样“蛮干”,可宋广先三人,身份并非属新党之列的新任阁臣,却不愿这样蛮干。
尽管他们是在江南省份推行新法得力,而被提任中枢的。
只是他们当初所在的省份,阻力远没眼下这数地的阻力大,一省都不如一个松江县的名士多。
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宋广先三人明白,若他们三人强行为之,这个阁臣之位,根本连坐热都不能,就得在朝野声讨之中退位让贤。
可若不推行,又过不了宁则臣这一关。
这位让天下人爱之深恨更深的元辅,手段老辣之极,以阳谋之姿,将闯入他地盘的三个新人,调理的欲仙欲死。
三个新手别说和他过招了,连自保都艰难……
好在眼见三人面色难看却都沉默不言,宁则臣没有逼迫过甚,只言道:“台甫、子孝,你们三人还是再去用用心思,好生催促一番罢。”
三人正尴尬的要命,几无地自处,闻此言忙领命而去。
再不言杀某跋扈小儿了……
不过他们不言,吴琦川等人也要言。
只是没等他们开口,宁则臣就淡淡道:“南厢之事你们就不要再多说了,此事暂且没法子的,不过我心中已有计较,放心罢。”
没法子?
林清河拧起眉头,有些不信。
这等事,堂堂内阁元辅说没法子?
见他们如此,宁则臣叹息一声,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惫道:“你们就不想一想,在那样的处境下,还能赢得孝名远播之人,怎会如此之蠢?此子虽年幼,但对借势之能,几达炉火纯青之境。清河,你们仔细想想,陛下为何推这样一小辈出任锦衣亲军指挥使?
是果真对这一天子亲军破罐子破摔,选择放任自流么?
糊涂!!”
这饱含怒气的高声斥骂,将林清河三人给骂懵了。
不是如此,还能是怎样?
自十三年前那场大变后,锦衣亲军至今都还藏在阴暗地里舔舐深可入骨的伤口。
虽然底层力士校尉渐渐补齐,却也只是添了些吃饭的饭桶罢。
上头百户官缺一批,四大千户更是一个都没有。
当年大变之后,残存的那个千户,第二年又让贞元勋臣撞见后随手杀了,尸体弃于路边,无人认领……
这样的局面,别说是一个黄口小儿,换做他们出面,都未必能打开局面。
那小儿又能如何?
宁则臣简直冷笑:“又能如何?今日他之所为,你们没看到么?还问又能如何……我告诉你们,只此一举,他不止立威,更会简在帝心!他虽因此得罪了文官,得罪了咱们新党,甚至说不定还会得罪四皇子,可是你们看着吧,哪个又能动他分毫!
‘锦衣亲军,乃天子亲军,奉天罚罪,以固皇统’,只这四言,你们凭什么动他?
凭什么?
记住了,本朝非前宋,不是天子与士大夫共天下之朝。
若非如此,你们以为新法能推行的下去?哼!”
……
古今名重平康坊。
平康坊位于长安东区第五坊,东邻东市,北与崇仁坊相邻,南邻宣阳坊,都是“要闹坊曲”。
因尚书省官署位于皇城东,于是附近诸坊就成为举子、选人和外省驻京官吏和各地进京人员的聚集地。
用后世的说法,地方各方镇的“驻京办事处”叫做进奏院。
崇仁坊内才有进奏院二十五个,而平康坊内,就有十五个。
驻京办的官员为穷酸京官们提供一条龙服务,忒便利……
所以,平康坊内放眼望去,不是白衣宽袖的士子,就是身着员外服掩护的官员,要不就是富家公子贵门衙内。
还有就是龟公小厮跑堂们。
年复一年,人来人往,穿梭不息……
唯独,在平康坊内,这十多年来,从未见过军卒,更未见过锦衣力士。
贱役焉能入“贵地”?
寻常兵卒想入内,平康坊大门处的坊正都会带人阻拦下。
然而今日,当二十锦衣缇骑并二十面容骇人的兵卒,护着一年轻士子不疾不徐的进入平康坊时,大门口处的坊正只被一亲兵用独眼看了眼,就浑身僵在那里,动也不敢动一下。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行四十一骑,堂而皇之的进入坊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