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侍者将纺车摆放在偏厅正中后,贾琮对那妇人道:“黄婆,不用怕,开始吧。”
那妇人哆哆嗦嗦的坐在纺车前,然后开始纺起纱来。
七大家主和甄应嘉虽然都是富贵人家出身,身边人自然没有靠纺纱为生的,但这个在当前时代和后世缝纫机、洗衣机差不多的工具,他们也不至于陌生。
虽不知贾琮打的什么主意,他们还是按捺住心中好奇,暂且观之。
说实话,若非有沁香苑香皂之珠玉在前,又有松禅公宋岩作保,他们哪有心思和一黄口孺子说这些。
但既然来了,他们也有足够的耐心等候。
纺车转起,“咔哒咔哒”的梭声响起,原本这不过是最寻常的一幕,江南百姓家里家家可见。
然而八人却纷纷皱起了眉头,凝起了探究的目光看了起来。
这股压力,让那妇人手都颤了起来……
见她手愈发抖的厉害,贾琮无奈一笑,道:“好了,就这样吧。”
那妇人闻言海松一口气后,差点没瘫软在地上。
贾琮看向对面八人,道:“不知诸位先生,可看出些什么?”
梁正平走上前,俯身看着那座纺车,白眉皱起,端详了好一会儿,又看了看才织出几寸的新纱,抬头看向贾琮,道:“快了许多啊……”
贾琮微笑道:“正平先生所言极是,以此纺车纺纱,足足可快一倍。而且,犹有改进的余地。”
正是一把小小的飞梭,开启了后世的第一次工业革命啊……
“嘶!”
除却甄应嘉外,其他诸人听闻此言,无不倒吸一口冷气。
他们都是经世大儒,又都是一族之长,并非只皓首穷经,心无一策之辈。
自然明白一个小小的纺车纺纱快一倍,意味着什么。
江南为何如此之富,其中很大的原因便是江南百姓几乎家家养桑喂蚕,抽丝纺纱。
一匹丝绸十两银子,只要能纺出两匹丝绸,就足够寻常百姓一家一年的嚼用。
能纺出三匹,便能供养得起一个孩子读书。
多少江南妇人,日以继夜的坐在纺车前劳作,只为多纺些纱,多换些银钱。
若是将她们的纺车换成眼前这架,那……
整个江南,将会都纺出多少丝绸?!
那是多大的财富?
只是,贾琮刚才所言又是何意?
不是好事……
见他们询问,贾琮解释道:“诸位先生,丝绸,是一种贵重织物,寻常百姓是用不起的,只有富人才受用得起。如今丝绸的产出量,大概刚好满足市场……刚好能满足所需。也就是供给,与需求平衡。如果这等纺车流入百姓家中,根本不用一年,最多三个月,就能将现有的丝绸价格冲击的一塌糊涂,这对谁都没有好处。到那时,多少靠纺车为生的百姓,都要破产,甚至家破人亡。所以在没打开大销路前,这等纺车及纺出的丝绸,绝不能流入民间。”
方叔和等人闻言面面相觑,而后缓缓点头道:“此言大善。”
孙伯歧皱眉道:“那大销路又在何处?”
不用贾琮回答,方叔和便道:“莫非清臣打的是开海的主意?”
孙伯歧道:“前朝之时,宋以一隅之地而抗三国,国资所倚者,一为盐,二即为商税。宋时开海之策极为高明,时人将丝绸、绫罗、布帛、瓷器、茶叶、药材、铜锣、纸张、漆器等商货装于海船,贩卖至海外之国,可得五倍利。再将海外诸国之犀角、象牙、玳瑁、珊瑚树、玛脑珠、鹤顶、金母鹤顶、撒哈刺、白必布、姜黄布、西洋布、蔷薇露、沉香、降真香、片脑、乳香、麝香、金银香等商货运回,又可得五倍利。来往一趟,便可得十倍利,此为富宋之由。只是……
开国之前,华夏几沦为禽兽蹄下,一时间不知多少宋人划船出海,致使人口大衰。太祖高皇帝为此担忧,故而下令民船不得出海的禁令,如今也只准官船往来……”
贾琮摇头道:“此令已不合时宜,外国多有小国,或是西洋商人随意编造一国,伪造国书,便可搭载大批商货入我大乾,攫取金银。再换成丝绸瓷器,运返回西洋,所得何止三十倍利?所以,诸位先生若能以成全新法为棋,与新党商议开海之政。若诸位先生能趟出一条海上丝绸之路,使得大乾丝绸有了大出处,这新式纺车便可通行天下,如此,则可助国富民强。那么,诸位先生之行,便是利在当代,功在千秋。”
欧阳德谋提醒道:“老夫听闻,海上多有匪患,狠辣无比,走船之人,常常人船两失,凄惨无比……”
此言如同泼了盆冰水一般,让偏厅内不知不觉高涨的气氛陡然一冷,却听贾琮微笑道:“并不妨事,陛下之前就命我细查海外诸国的详情,以备垂询。所以锦衣卫押运司会开辟一条海上航线,前往诸国探寻,顺便可为大乾商船开路护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