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王忍着极大的痛苦,又颤着手抚在贾琮额上,声音已经极轻微,道:“三,则是太子。朕不是一个好父皇,让元寿吃尽苦头,被奸佞苛虐。此生太短,若有来生,朕与孝贤皇后,再偿与太子慈爱……”
“父……皇……”
贾琮本已干的眼睛,再度充满泪水,哽咽难言。
武王含笑,目光艰难的转向了古锋和银军,张了张口,却已发不出声来。
古锋、银军跪地,含泪道:“皇上放心,臣等誓死效忠殿下!”
武王微弱的眨了眨眼,一旁张友士见之,忙上前道:“殿下,若要施针,不可再拖了……”
“皇儿!!”
太后大哭不已,叶清、黛玉也齐齐哭出声来。
贾琮眼睛不曾离开武王还未闭合上的眼睛,虽心如刀绞,却还是缓缓点头,道了声:“施针罢。”
张友士不敢怠慢,上前开始施针。
武王慈爱的目光一直看着贾琮,终再也负不起如山的眼帘,缓缓阖上……
贾琮前世父母双全,且身体康健,无灾无病。
祖父母又过世极早,他并未记事,所以未曾体会过这等失去至亲的滋味。
此生,他穿越而来在贾府受尽欺辱和白眼,尝尽人情冷暖和世态炎凉。
虽有贾政仁爱,却不是个能管事的。
宋岩虽也慈爱,却未有贾琮抚育之权,终究只是师恩。
直到认祖归宗之后,虽不过短短百天,武王却给予了他无尽的偏宠和慈爱。
甚至到了身体无以为继的地步,武王依旧在为他筹谋铺路,斩荆披棘……
这等慈爱,纵是铁石心肠也该暖化了,更何况是贾琮?
看到那双眼睛再不能睁开,慈爱的看着他,看着这世上最疼爱他的亲长沉沉睡去,贾琮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大喊大叫,他只是轻轻上前,将脸贴在了武王已经渐渐温凉的脸上,久久不肯起身……
……
慈宁宫,寿萱殿。
刚刚看过太医服下药的太后倚在凤榻上,对红着眼侍奉她的叶清和黛玉悲声道:“哀家无事,身在天家,总要经历各种各样的人间惨剧。都道天家好,可也有人只愿来生不再生于帝王家……不过,现在比从前好许多了,哀家知道,皇帝心里是真的安心了,才会松开那口气,放心的安睡过去,他苦了十五年,直到认回了太子,才又高兴起来。只是他太累了,哀家的皇儿太累了,就让他好好睡去罢。你们不要服侍哀家了,去看看太子罢。这个孩子,打小养在宫外,备受苛虐,好不容易寻回了父亲,好生疼爱,如今却又……他虽不哭不闹,可哀家看着都不落忍。你们去看看他,太子是万万不能有事的,万万不能有事。”
叶清和黛玉闻言,对视了眼后,都面露忧色。
贾琮的悲伤,不止太后,她们更能体会。
武王待贾琮太好了,好到令她们都侧目甚至取笑贾琮。
如今武王成了这般模样,不问而知,贾琮的心里该有多痛……
两人不再多留,服侍着太后躺下,叮嘱昭容彩嫔照看好,而后便出了慈宁宫。
“带大宝、小宝去吧?”
出了寿萱殿,黛玉忽然建议道。
叶清闻言,登时蹙起修眉,看向黛玉,迟疑道:“不大……不大好罢?”
黛玉摇头道:“三哥哥从不信那些,再者,大宝小宝也该去见见皇祖父……姐姐,如今三哥哥心里极苦,咱们先前劝了没用,现在去了也白费的。我去和十三娘姐姐说……”
叶清闻言,眉心舒展开来,捏了捏道:“怪道清臣总跟我说,一孕傻三年,还真有点道理……”放从前,这等事她怎会考虑不到。
说罢,同黛玉点头道:“就照你说的办,咱们走!”
……
咸安宫,东暖阁内。
贾琮静静的坐在武王龙榻边,不言不语,看着平静的躺在那,却感觉不到呼吸起伏的武王。
无言而浓郁的悲伤,弥漫在整座殿内。
贾琮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没考虑。
没有去思量从今日起,他便是这个帝国唯一的主人,唯我独尊。
没有任何雄心壮志,没有任何宏图伟略。
他只是坐在那里,守着他的父亲……
古锋、银军并王春、展鹏等人守在殿内,看到贾琮这个样子,都动容不已。
夜色一点点加深,深秋的宫里夜里已经清寒。
皇庭内的梧桐树,枯叶纷落。
一片乌云遮住了弦月,莫大的皇城宫群,陷入了彻底的黑暗宁寂中,唯有几点灯火在晚风中飘摇……
人心苦,夜未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