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崔然自然要换个辩题,来证明徐杰没有学问。甚至把这里就当成了考场,让徐杰再考一次经义。
徐杰见招拆招,开口就答:“学问者,问学也,此乃《中庸》而出,《中庸》与《大学》,也多出《礼记》。问学之道,乃问而学,乃求而德。以学生看来,此乃钻研之道,以求知。”
徐杰解释了一句“学问”一词的出处,甚至还卖弄了一下,把《中庸》与《大学》的由来也说了一通,这点显然不是一般苦读之人能知道的,还真要稍微有一点见识才能知道《中庸》与《大学》,其实都脱胎于《礼记》。
但是徐杰也知道崔然不是问的这个问题,崔然的问题是要在说徐杰没有学问,但是徐杰这么解释一通,也是在证明自己是通晓经义典籍的。随后又接着开口:“万事万物皆有道,钻研之,便是求知,乃学问之道。学生一向自认才疏学浅,也知崔学士乃学士之名,必然对许多学问之道了然于胸,学生有一文字之惑,想向崔学士请教一二,不知崔学士可愿为学生解惑?”
徐杰知道自己这般辩论下去,会一直处于被动,就是别人发难来问,自己来答。这么下去,徐杰必然要陷入尴尬的局面,因为没有人是全知全能的。徐杰这一语,就是要把被动变成主动,如此也好真的结束这一场辩论。
崔然被徐杰这么一问,心中知道徐杰之问必然是向自己发难,虽然心中自信,知道这是证明徐杰没有学问的好办法,却也有一些疑惑。
一旁的老皇帝闻言,却帮了徐杰一把:“文字之惑,文字乃学问之本,崔卿身为翰林院大学士,自然通晓。且让崔卿为你解解惑。”
老皇帝倒不是有意要帮徐杰,而是也对崔然有信心,朝廷编撰典籍,大多都是翰林院负责,甚至辞典辞海,也是翰林院负责编修。连辞典都能编纂的大学士,文字上的问题,自然通晓。
崔然听得老皇帝之言,也不犹豫,便道:“徐文远,你且把疑惑说来听听,文字演变之事,处了甲骨之文老夫并不十分通晓,不论是金文,还是大篆小篆,到如今的常用隶书,老夫平常里都有一些涉猎。”
崔然还真有几分自信,也是徐杰送上门来了。徐杰的疑惑,崔然轻轻松松给他解释出来了,崔然自然就是有学问的那个人,说徐杰没有学问,不足为官,也就有说服力了。
徐杰等的就是这句话,立马开口:“学生读书,常见两个字,一个为‘矮’,一个为‘射’。所谓矮者,委矢成字,委有抛意,抛箭矢,当是‘射’之意。所谓射者,身只寸长,其为“矮”之意。此二字者,为何字意与用意互相交换了,学士实在不解,不知是古人用错,还是后人用错。还请学士解惑。”
徐杰这个问题,实在刁钻。汉字形成以及汉字组合,都是按照文字意义演化出来的。“矮”字右边是“委”,委字就有丢出去,给出去,抛出去的意思。比如委派、委任,委弃、委之于地。
“委”字与箭矢的“矢”字组合,其实就是把箭矢丢出去,就是射箭的意思,应该是射箭的“射”。
那么射箭的“射”字呢?更是简单,身体只有寸长,不就是是矮小的“矮”吗?
这两个字混淆了吗?是古人混淆的,还是后人混淆的,为何会混淆?这就是徐杰的问题所在。
这个问题,显然没有人深究过,甚至都没有人去注意过。
徐杰一语,满场官员十几,都在手中写着这两个字,随后一片哗然。
连带老皇帝也惊讶道:“诶,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难道这两个字当真混淆了不成?着实有趣,徐文远,好学问!”
崔然本就在纠结,也在沉思,思考着这两个字为何好像混淆了,听得老皇帝还夸徐杰好学问,不免心中有些慌乱。却也在埋怨,埋怨古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有这么两个奇怪的字,看起来好像混淆了一般。
是真混淆了?还是另有原因?崔然一时之间没有答案,自然不敢确定。
老皇帝已然开口再问:“崔卿,此惑何解?”
崔然不敢确定,面色有些为难,脑中一边在思考,口中却答:“陛下,此惑难解,老臣不敢妄下定夺,当回翰林院里去翻看古今书籍,当看看《尔雅》,再看看《说文解字》,兴许能解此惑。”
老皇帝闻言笑了笑,摆摆手道:“也罢也罢,此惑难解,留待下次再问。今日便不纠缠,且把徐文远的名次先定夺了。崔卿且说说你的想法。”
崔然被徐杰问住了,也有些心虚,左右看了看众人,又看了看皇帝,随后方才不情不愿说出一语:“老臣以为,可以勉强给个二甲。”
老皇帝也不纠缠,闻言大手一挥:“就给个传胪吧,就这么定了。”
所谓传胪,有一个词“金殿传胪”,就是金殿里定夺科举名次的意思。以前倒是没有什么其他的意义。而今二甲第一名,也称“传胪”。传胪,就是状元、榜眼、探花后面的第四个人的称呼。一甲三人进士及第,二甲进士出身,二甲第一名传胪,就是此榜进士出身第一人。
崔然本意是随便给个二甲,倒是没有想到皇帝开口就给了第一名,想反驳,却又不好意思再多说,脑中也还在纠结着“矮”和“射”的问题。
徐杰倒是满意至极,喜气洋洋躬身:“多谢陛下圣恩,学生告退。”
老皇帝倒是也满意,挥挥手道:“去吧。”
徐杰慢慢后退准备出门。
不想老皇帝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诶,徐文远,且等等。”
徐杰连忙停步,说道:“请陛下吩咐!”
老皇帝也是一脸疑惑的模样,问道:“没什么吩咐的,朕就是想问问你,此惑你可有解?朕思前想后,似乎真觉得这两个字是用混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