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皇帝很是讶异,皱眉道:“劝农书?”
朱厚照道:“放眼满朝文武,其实有几个知道怎么种地的?可陛下呢,非要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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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要去关心农人们怎么种地,陛下一关心,一群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臣们,自然也就要到引经据典来为陛下劝农张罗,写出那华美的文章!可这么一群只吃过白米饭的家伙,居然大言不惭的教授农人们如何耕地,接着这劝农书,父皇是看得血脉喷张,心潮澎湃,兴致勃勃的还颁发下去……”
“父皇您想想看,您是皇帝,是天下之主,您不会种地,大臣们也不会种地,你们只知道吃,你们下的旨意,各地的州府敢怠慢吗?他们自然是不敢怠慢的,可事实上,各地州府的官员,又有几个人知道怎么耕地呢?他们也不知道,只知道陛下极关注此事,只知道这劝农书乃是圣意,于是乎,他们为了上意,免不得要推广这劝农书,结果就是差役们到处下乡下里,差役们到了,自要吃喝,要有人服侍,得有人供其差遣,本就是在春耕的时节,多少人忙得不可开交……却还需应付这些官派。”
“儿臣听到这些的时候,心里就在想,父皇看完了劝农书,一定极感动的,自认为自己又为天下百姓办了一件大好事吧。可父皇感动了,满朝的大臣们也很是欣慰,认为自己总算是为百姓做了事,将来载入史册里,也有一句劝农桑的评价!可是儿臣唯一的念头就是,你们什么都不懂,还天天抱着一本论语说什么仁政,什么急民所急,苦民所苦,成日在庙堂里瞎折腾,这简直就是道貌岸然,个个像人,却不干人事,用着民脂民膏,养着一群这样的废物。”
“……”
听到这里,方继藩眼皮子一跳,他敏锐的感觉到,朱厚照的面上,隐隐有血光之灾的征兆。
方继藩连忙道:“陛下,不要误会,太子骂的是大臣,是百官,不是陛下,陛下还是很圣明的,这一点,普天之下,无人不知,陛下宽宏大量,最圣明之处就是能够从善如流,这一点,臣最是钦佩的,我大明自陛下登基而始,陛下就从未梃杖过大臣,这一点已为宇内所称颂,这一点,请继续保持……啊……”
方继藩一面说,一面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弘治皇帝的面色。
太子这家伙,真是口没遮拦啊,这种事,你婉转一点说嘛,这叫劳苦功高,你特么的直接骂满朝君臣不是东西,这不是找死吗?
今日……午门之外,难道会有两个好汉被拉去打靶,啊,不,打屁股?
弘治皇帝焦虑地摩挲着案牍,拧着深深的眉头道:“这些,是你的体会?”
朱厚照颔首点头:“这是儿臣的体会。”
弘治皇帝面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尤其是朱厚照那一句不干人事,令他的脸色愈发的铁青。
他又沉默了,过了半响,直直地盯着朱厚照,才道:“这也是方继藩,与王守仁教授你的吧?”
朱厚照道:“和他们没关系,这些话,儿臣进宫之前也在想,是不是该说,不说,父皇就会继续这样错下去,自以为圣明,实则和历来的暴君昏君没有什么分别。所以儿臣在想,儿臣得说。”
“只是你一个人想出来的?”弘治皇帝冷笑:“到现在,你还想骗朕?”
说着,猛拍案牍。
朱厚照有点心虚了。
他是后知后觉,方才的时候侃侃而谈,一时爽了,事后觉得可能要糟,便汗颜道:“其实……其实刘瑾……也教了一些。”
“刘瑾?”
弘治皇帝怒气冲冲地看着朱厚照。
朱厚照便默不作声了。
此时,弘治皇帝的目光落在了方继藩的身上,厉声道:“方继藩,你来说。”
“啥?”方继藩呆了一下。
弘治皇帝冷冷地看着方继藩:“太子殿下,谎话连篇,又想赖在刘瑾身上,你不是每日都和太子厮混吗?朕来问你,这是谁教他的。”
在弘治皇帝的怒目下,方继藩顿时像斗败的公鸡,怯怯地道:“臣好像教了一点。”
“王守仁呢?”
“王守仁没有!”方继藩倒是有义气的,顿时信誓旦旦的道:“王守仁不过是臣的门生,他能有什么学问。”
“当初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新学乃是王编修悟出来的吗,现在却又说他什么都不懂?”
“这…没错,新学的确就是臣胆大包天瞎琢磨出来的,臣有万死之罪,以后再不敢放肆了…”
“有罪的时候,新学就是你的,没罪的时候,就是你的门生王守仁的,你这脑疾,朕还真是看不懂啊。”弘治皇帝厉声道。
“这……”方继藩仔细的琢磨了一下,很老实的道:“其实……臣自己也看不懂……陛下恕罪,太子确实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