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甲猎人接过酒瓶,猛地呷了一大口,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才沉着脸对莫林说道:“从哪开始说起呢……那场战斗,我并没有‘逃掉’。”
“你们乘飞艇离开之后,没过多久我就失去战力了。”彼时古龙种的血毒顺着肺部蔓延到了柏邶的全身,就连杀龙果也已经束手无策了。猎人能支撑到那个时候,全靠着一股意志支撑,而那份意志也在同伴们的猎船驶离视野后就当即烟消云散,“我就躺在骨堆上等着最后的一刻,但在那之前,骸龙就对我做了些什么。”
柏邶的脸色变得怪异起来,似乎之后的经历连他也不愿多做回想:“那家伙……大概是饿了。”
凭借在龙族墓场中与天灾巨兽数个月的相处,四星猎人隐隐能猜测到发生了什么。一场战斗对那样的大家伙想必是不小的消耗,更何况还有那些墨汁和红色的电弧。猎场周遭的怪物早被驱赶一空,濒死状态下的柏邶顺理成章地变成了它的甜点。
“总之,骸龙‘吃掉’了我身上所有和‘死亡’相关的东西。那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是身上有什么东西被强行抽走了一样,伤势、毒素和疲劳感一下子都不复存在了。它没有帮我恢复伤情,但至少吊住了我的性命,那之后的数日时间,我一直都被埋在骨堆之下,好不容易攒足了力气,才重新回到地面上来。”
“现在这副样子,也是那个时候造成的吗?”莫林紧蹙着眉头。
“我猜,这或许就是活下来的代价吧。”白甲猎人指着自己的鼻子道,“古龙的血没有杀死我,却留存了下来,融进了我的身体里,让我变得……彻底不一样了。”
“看得出来。”
“我说的不是这些。”柏邶摸了摸自己干瘦的脸颊,几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让他熟悉这副全新的身体了。他四下观望了一番,突然站起身,自莫林的办公桌上拿起一块镇纸,擎在同伴的面前,“看好了——”
四星猎人的双眼微微泛红,臂上的肌肉鼓胀起来,五指缓缓握紧。在莫林惊诧的目光下,方正的镇纸正一点点扭曲下去,抓握处片刻间就现出五道清晰的指印。
用作镇纸的合金材质虽然本就较软,但也不是面团或池塘中的污泥,可以徒手搓圆捏扁。柏邶又狠狠握了两下,将变形了的金属块放回办公桌上,继续说道:“古龙血液把我彻底改造了一遍,除了你能看到的,我的身体素质,感知能力,都比之前强了不少——你都想象不到我醒来时,看见自己浑身溢满了油脂的模样。”
“你不会是变成……”
“龙人吗?差不多吧,除了没有他们那样的耳朵,膝盖也没有反曲过去——我可不想一觉醒来,手指头却比从前少了两个。”柏邶颓然坐回到椅子上,“不过要命的是,我和那些原生的龙人一样,也能感觉到‘位阶’的存在了。”
“骸龙的意志就像是一把锁,或是一座压在头上的山……在它的威压下,我没办法随意离开那片墓场,只能在里面一边求生,一边等待时机。”白甲猎人唏嘘道,“如果不是那家伙沉睡得正是时候……猎人荣耀在上,我甚至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没办法逃出去了。”
“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没有在回归之后就马上解冻猎籍了。”莫林饮下一口酒浆,咂了咂嘴,“如果换做是另一个人,这样的故事连我也不会相信。”
“事实上,我尝试过归籍,不止一次。”柏邶苦笑道,“但结果你也想象得到,一个被挂在各地工会大厅上的名字,从一开始就没有‘复生’的可能。”
“我试过联系你们……我回到我们在洛克拉克的营地,但那里已经人去楼空了。不光是你们,我的学生也一起离开了。”
“那孩子吗……他是最关心你的一个。”莫林的双颊已经带上了三分醉意,“直到连我们三个都放弃搜索的时候,他还不依不饶地发动了几次私人委托。不过以他的积蓄,组织起的猎人小队甚至没能捱过灾区的外围。上一次我和那孩子通信,他说要一个人静一静,或许只是跑去别的国家散散心,做些短期委托,过不多久就会回来。”
“有我的名号在,他走到哪里都不会吃亏的。”这样说着,白甲猎人心中升起一阵古怪的感觉,他晃晃脑袋,直视着莫林道,“我担心的是你们——龙魇的大家都还好吗?”
有关古代林骸龙的侵袭事件,民众们只知道是一个强大的猎人小队化解了危机,牺牲的猎人名叫柏邶,其余和龙魇相关的一切都被猎人工会淡化抹去。龙魇小队的存在是猎人工会的机密,就连普通的猎人都无权知晓,更别提让一个失去猎籍的家伙独自打探队员们的去处了。
“托了工会研究院的福,大家伤都愈合得很快。团长他……一直觉得帕丁村的毁灭是自己的过错,再加上有妻女需要照料,伤好后一直都没有接取过什么像样的委托,如今就蛰居在金羽城。阿阳和安菲还在研究所里,据我所知,应该是在进行恢复训练。”
“他们……怎么了?”
“阿阳断了一条腿,小安菲也出现了些棘手的后遗症,两个人都在适应全新的身体,似乎还要一段时间才能重新出猎。”提到这两个人,莫林的声音略微变冷了些。
“你们之间……是发生了什么吗?”柏邶放低声音道,“眼下正是阿阳和安菲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吧?”
“那两个家伙用不着谁帮忙。”新任执事冷哼一声,“他们既然收下了顶阶猎人的徽章,从今以后就该有独自战斗的觉悟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