溃兵们发出阵阵嘶心裂肺的大声惊叫,转眼间便告溃散,潮水般向后逃去。
突然间又是一声令人胆战心惊的号声响起,接着一声号炮飞上了天空,紧接着犹如万人齐声怒吼,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响起。
无数平举着长矛,步伐缓慢而又坚定的模范旅官兵由南向北朝着西营的这边冲来,数千人发出的声音最后汇成一个:“杀流贼!”
眼前这股官军的欢呼声、呐喊声有若天崩地裂一般,听得张献忠心中一阵阵发紧,刚才的四轮火铳射击早就打得他心胆欲裂。随着他们的喊叫,远处长矛如林海般一**冒起,长矛矛尖上泛出的阵阵寒光,在阳光下如同海浪一般起伏不定。
“父帅!点子扎手!快出水!”
情急之下的张可旺说出了黑话,拉过张献忠的马缰绳便要向梁山县城方向退去。他的这个行为令张献忠大为不满,抡起手中马鞭照着他的头盔狠敲了一下。
“你是老子的养子,是在老子身边长大的,知道老子脾气。老子决不逃。你瞧着办,要怕死就离开我投降官军;要不怕死,就去将龟儿子们赶远一点,你要是老子的儿子,就给老子把这群杂碎赶回去!老子哪里也不去!”
骂完,张献忠索性跳下马来,命亲兵将马鞍和肚带松开,一副就在这里的神情看着张可旺。
“父帅放心!儿子绝对把这群官兵挡住!”
见张可旺战意决绝,张献忠很是满意,不过,他唤过张可旺,低声的在他耳边嘱咐了几句,可旺立刻点头会意,翻身上马领着数百骑兵冲了上去。
马蹄声响动,大股的马队同样从河那边冲来,激起一片片的河水。烟尘滚滚,似乎又有密密麻麻的马匹,从北面那边的山区内奔下,从数个方向,一同向模范旅这边的冲锋队形奔来。
“杀官兵啊!”
大股大股的烟尘腾起,视线内密密层层尽是长矛与农民军的旗号,却正是留守梁山县城的张定国和罗汝才二人引援兵赶到了!
“父帅!”
“敬轩,听说遇到了扎手的硬茬子,宁宇贤侄怕你们有失,便和咱老曹带了一万人来了!”
西营和曹营援兵的赶到,令吴标一阵大笑,“来得正好!”
看着张可旺在溃败的人群之中拉出了数十个冲在最前面的逃兵一刀砍了,挥舞着还在滴血的利刃威吓着那些长枪兵掉头迎敌,不由得罗汝才一阵夸赞,杀伐决断,是个好手。
张献忠却不多说,只是眼睛里满是狡黠的笑意,捋着大胡子视线始终跟随着张可旺和他带领着的数百骑兵。
一个统领五十人的原川籍土寇头目冲得略微迟缓了些,被后面督阵的老营精骑从后面一枪搠穿衣甲,那老营骑手借助马力,将那头目的身体挑起,狠狠的摔在了他的部下眼前,“哪个驴球子的不卖命!这就是榜样!”
一个又一个的川籍土寇、杆子头目被张可旺和他的部下们以各种各样的方式下了黑手,一来督促这些新附之人拼死向前。二来也是要打乱这些兵士的建制和人际关系,为之后的彻底吞并奠定基础。
太阳慢慢西斜,照射在不远处的梁山山头上,景色越发的苍凉雄浑凝重肃杀,此时在这金鸡镇地面,却是硝烟弥漫,杀声震天。疯狂与鲜血,在这里展现得凛冽尽致。
两家的老营虽然拼死督战,不时的组织起数百人规模的精骑马队对模范旅的军阵发起冲击,试图用马队的快速冲击将他们的军阵冲开一个口子。从而使得模范旅陷入混乱崩溃的局面。但是,在密如柴林的长矛不停刺来,间或有一排火铳从长枪手身后射出的情形之下,被张献忠、罗汝才等人倚若长城的老营精骑、马队。折损了上千人。
而模范旅的阵型却依旧大体完整!
外号曹操的罗汝才看着两家的老营不停的督促着那些新近收拢的杆子往官兵的阵前冲击。试图击破眼前这股官军。但是。这股官军似乎逐级摸到了门道,用长枪大量杀伤杆子,再用十几只火铳对着督战的老营马队、精骑攒射。每一次短促而又密集的火铳声响起,指定会有几个精骑惨叫着被打落马下,身上多了几个向外喷血的弹孔。
而那些手执从各处官军手中抢了来的长矛、大刀的杆子们,枉自拥有这么精良的刀枪,在同一种丧门枪的攻击下,几乎没有还手余地,不停的被刺穿双眼,刺穿咽喉、刺中心口,惨叫着倒地不起。
那些不停向下滴血的长枪每一次如毒蛇似怪蟒般刺出,紧接着便有一片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跟着响起,模范旅的长枪兵,几乎是每刺出一枪,便会有鲜血从两家收拢的杆子身上迸出,枪枪都不落空。
曹操不知道,眼前这支模范旅,完全继承了南粤军的训练方式,长枪兵也好,刀盾兵也罢,平日里训练之苦,令人咋舌。长枪兵对于刺枪术的要求便是几十步冲刺必须命中目标心口,眼睛,咽喉等部位。
加上他们装备精良,长枪刺出时注意左右战友的位置,彼此之间讲究队列步法配合,那些在川北、川东收拢的土寇杆子,虽然同样手持丧门枪,但是几乎没有训练过的家伙又岂能是他们对手?
“敬轩!这仗不能再打了!快点出水!”
罗汝才皱着眉头,看着被抬下来的数百名自己老营精骑的死伤者,大声在张献忠耳边疾呼。
“怎么叫不能打?!咱们这一路打得官军抱头鼠窜的次数还少吗?你老曹不要因为咱们死伤了些人马就心虚了!难道这点官军咱们就啃不下来?要咱们这么便逃走?你老曹是不是骨头被这四川的美酒和美女泡软了?!”
面对着张献忠的讥讽,罗汝才也顾不得反驳,只管用手指了指那些被抬到阵后,随军郎中们手忙脚乱的为伤者清洗伤口,敷药包扎的老营精骑。“从我和宁宇等人到了这里,不到一个时辰,咱们便折损了上千老营精骑马队,那些杆子饥民还不算在里面。指挥弓箭手的三鹞子王兴国也被人打得和血葫芦相仿,你我兄弟纵横天下,靠的就是这些老营马队,那些新来的饥民和土豹子,不过就是海水一样,今天有,明天没有的!可是咱们总共才有多少老营?!”
罗汝才的话,让张献忠一阵警醒,虽然入川之后形势大好,归附的人马很多,但是真正的老营本部,可用之兵不过万余人。其他的杆子、土寇,用来壮壮声势充充门面还可以,当真打硬仗,十个也未必抵得上老营精骑一个。
“玉儿,小旺,收拾咱们的老弟兄,把那些可用的盔甲刀枪收一收。跟着咱老子回县城!咱们不去重庆府了!”
张献忠败了!
这一个惊雷般的消息刹那间传遍了川东。
一时间,前几日还声称兵马疲惫的各部明军纷纷向梁山一带紧逼过来,试图在这场打落水狗的战斗中分一杯羹。
正在有夷陵往重庆而来的督师杨嗣昌,听得这个消息后不由得捻须大笑,“川中诸军皆不足恃,可战之兵惟有我模范旅一部耳!”
不过,这个褒奖之词却是给杨嗣昌的剿贼大业平添了不少麻烦。
平贼将军左良玉先是因为向吴标索要缴获的一千副南中盔甲不得而气愤难平,正要找地方出口恶气,听得杨嗣昌如此言语,索性便引军马同杨督师擦肩而过,施施然的出川回湖广去了。
而人称贺疯子的贺人龙,更是在部下的簇拥下,鼓噪着拔营起寨回了陕西。留下一个巨大的缺口给杨嗣昌去收拾。
杨嗣昌很是无奈,但是又对这些骄兵悍将们是手足无措。只得命令猛如虎往来游击防堵。
这样一来,川中形势便是更坏。
左良玉、贺人龙二人起身离开时,可是不会给房东打扫好院子,将水缸挑满水的,少不得纵兵烧杀劫掠一番。而以猛如虎为首的川中各部,自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借着往来游击防堵的旗号,对川中各处到处洗劫焚掠。
一时间,什邡、绵竹、安县、德阳、金堂、荣昌、永川各城被洗劫一空,从保宁到达州,更是七百里不见烟火。
这些,都被记在了八大王张献忠头上。
而八大王张献忠也不傻,没有照着邵捷春和杨嗣昌一厢情愿的往川北或者川东而去,而是虚晃一枪,在剑阁等地冒头之后,折而向南,在梓潼打个胜仗,从绵州进袭成都不克,沿沱江顺流而下,似乎要去攻重庆,忽然从永川转而向西南,破了沪州。
一路将川中各部明军拖得叫苦不迭,怨声载道。
能够让杨督师稍微安慰自己一些的,便是吴标的后续战绩。
虽然没有得到友军的配合,吴标也不敢孤军追击张献忠、罗汝才二人。只得将一腔怒气发在了川北的摇黄十三家头上。于是乎,这些被四川人称之为土豹子的土寇,将川北杀得路断人稀,却不想惹了一个魔王前来,转眼间十三股被打得只剩下了七股,着实令川中百姓松了一口气。
兵力捉襟见肘的杨嗣昌,自忖以眼下四川的兵力无法完成对张、罗二人的包围,只得写信给三边总督郑崇俭,要求调二万秦兵入川会剿。
两万封锁神农架、商洛山的秦兵奉调入川,无形之中打开了一道道锁链,将通衢大道让给了躲藏在山中的李自成。
李自成率领着闯营的三千多人,由湖广房县等处出发,取道陕西平利、洵阳、商州进入河南的淅川、内乡一带。
“闯王!到了河南,只要能够稳定的驻扎两三个月,我也能够给闯营弄来大炮!他西营八大王有的,您闯王也一定会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