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他很不在意,觉得不过是几句话而已,如今却舍不得岚琪被人这样诟病,怒派梁公公彻查是谁在造谣,慎刑司里紧跟着就收拾了几个宫女太监,这阵风算是暂时压了下去。
玄烨几次来永和宫,岚琪一如既往温和从容,瞧着一点儿都没事的样子,可他终究不大放心,心想若质问四阿哥,那小子很敏感,不露在人前但骨子里十分骄傲,弄不好母子关系不解决,父子关系也僵了,冷静地想了几天,还是忍不住来永和宫问岚琪。
岚琪听得玄烨一番话,不在意地摇摇头说:“皇后娘娘最后那段日子里,臣妾就想明白之后我们母子一定会有这么一段,十年来臣妾只是偶尔对四阿哥做出关心的事,做额娘的不了解儿子,儿子也不懂额娘的心思,皇后娘娘薨后咱们突然就很亲昵,宫里人不是都奇怪吗?其实臣妾自己也不安,有矛盾才能沟通,才能知道彼此想什么,太皇太后对臣妾说过,夫妻之间相敬如宾是最大的悲哀,我想母子之间,应该也是这样的。”
玄烨算是松口气,他怕岚琪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些事,而是在自己面前硬撑着不在乎,这会儿连脸上神情都松下来,懒懒地歪了身子,要岚琪给他揉揉腰背。
岚琪不耐烦地说:“宫里要给您揉腰背的人队伍都排到午门去了,非要特地跑来烦臣妾做这力气活,几个小祖宗每天缠着要抱抱,臣妾的胳膊也抬不起来呢。”
玄烨听说立刻翻过身,要捏捏她的手臂,却又被人推着躺下去,娇嗔道:“谁稀罕。”
“那你也抱抱朕?”玄烨转过脸促狭地笑着,被岚琪在胳膊上使劲一搓,发脾气似的说,“就会欺负人。”
玄烨大笑,责备道:“胡闹,你不怕把朕的胳膊拧了,那是杀头的罪。”身后人却得意地说:“人家才不傻,手里有的是分寸。”
其实皇帝并非特意要烦岚琪做这力气活,岚琪手里的功夫也绝比不上太医院里的推拿师,可他就是喜欢这双手在自己身上揉搓,那力道不轻不重,不说能舒缓多少筋骨酸痛,就是她在身边,三两下自己就放松犯困,往往能踏实地睡上小半个时辰,十分解乏。
果然很快就睡过去,但很快又惊觉地醒来,岚琪正在一旁侍弄茶水,玄烨迷糊地坐起来,一杯沁人心脾的香茶就到面前,浓茶入口苦涩回味甘甜,他精神一振,比进门时气色好多了。
岚琪已经取了他的袍子站在一旁,笑着说:“梁公公讲还有几位大臣等着见,时辰差不多了,现下天色暗得早,皇上早些回乾清宫去。”
他趿着鞋子起身,岚琪替他穿上袍子,外头环春进来伺候鞋袜,很快利落地收拾齐整,再到外殿,梁公公捧来大氅,岚琪亲自给他拢上,伸手系带子时,玄烨说:“正月就想搬去园子里住,皇额娘也去,你也去。”
岚琪抬头往他一眼,一面抚顺大氅领口的风毛,一面不在意地说:“宫里头那么多事,丢不下,您带王常在她们去吧,臣妾跟着,她们也不尽兴。现下不知怎么的,自从上回臣妾罚几个答应跪在长街喂蚊子,她们都怕了永和宫了。”
玄烨一笑:“当你是虎姑婆了?”被岚琪轻轻一推,却捏了她的手说,“一起去,管她们怎么想的,要紧的是你开不开心,去了还住在瑞景轩,朕已经派人去收拾了。”
“是。”岚琪到底答应了,她本来就是等玄烨的意思,皇帝要她去她就乐呵呵跟着,不要她去她也不觍脸勉强。
圣驾离开永和宫,岚琪让环春派人给屋子里换换气,自己捧着手炉站在门前,环春取棉衣来给她肩头搭一搭,笑着说:“您看,万岁爷还是丢不下您的。”
岚琪笑道:“算你说中了,想要什么,你家主子今天大方赏你?”
“奴婢还缺什么,若真问奴婢想要什么,奴婢想看到您和四阿哥像从前那样亲昵呢。”环春终于说出口,既然说了就想说个痛快,“奴婢怕您和四阿哥生分下去,真的耗尽了情分,四阿哥没了皇后娘娘,现在可不是最缺人心疼的时候,您把他一个人撂在承乾宫,可怎么好?”
岚琪却摇头:“就是从前皇后娘娘太爱护他,他才会比旁人更需要呵护,我不可能把他搂在怀里藏一辈子,他越早明白这世道的无奈越好,我们言语举止上的亲昵能换来什么?他不是小孩子了,我该教他如何立足于世的道理,而不是把他当十三十四那样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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