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先是抱了一个孩子过来,刘春梅只瞅了一眼就把目光移开了。说实话,她真瞧不出这孩子哪里好看的。很大的一张脸,五官皱巴巴的挤在一起。脸像是被泡涨的面巾纸,倒是头发,又黑又亮,显得发质很好的样子。
护士将孩子抱到一旁进行进一步的清理,大夫则开始给刘春梅缝合伤口。她平躺在那里,脑海里不断回闪着刚刚看到的那张小脸儿。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那脚步声极重,像是穿着皮鞋踩出来的。
“有人穿了皮鞋吗?”
“皮鞋?没有啊。咱们医院有规定,上岗期间是不允许穿皮鞋的。一来,穿脱不方便,二来皮鞋和高跟鞋的鞋底都硬,走路时容易发出噪音,且不利于长久的站立。”
“那是外头的声音吗?”
刘春梅自言自语着,忽然看到了一个人。那个人站在角落里,就那么直愣愣的看着她。
那个人是谁?
医院里的负责人吗?
不,不对,就算是负责人也不能穿成这个样子出现在医院的产房里啊。
刘春梅眯眼,正好那个人将脸扬起,她的瞳孔一下子放大了。
是那个男人,是她极力想要忘却的那个男人。
男人的目光与她碰撞在一起,嘴角上扬,快速的朝着一个方向走去。就在刘春梅想要开口的时候,她听见护士们在喊:“主任,主任赶紧过来看看,这老大的喉咙里好像塞了什么东西,小脸儿一下子就变成紫色了。”
“塞了什么东西?”正在给刘春梅做缝合手术的女大夫停下手里的活儿,转身向后看去:“刚从肚子里捞出来的小家伙,喉咙里能塞什么东西。不是羊水,就是痰,拿根管子先给孩子吸吸。都是老护士了,啥场面没见过,咋咋呼呼的做什么呢。”
刘春梅听见了大夫的话,却没有张口询问一句。因为此时,她脑海里反复出现的就只有一个画面。
一个男人,浑身是血的从那辆黑色大众里头爬出来。他先是摸索着,找到了落在地上的自己的眼镜,紧跟着将手伸向站在不远处,浑身血液都快要僵住的刘春梅。他说的是:“救救我,我腿受伤了,我走不了路了。”
刘春梅犹豫了一下,那辆侧翻的大众突然起了火,男人一下子变得焦急起来。
“救我,快救救我,我妻子刚刚怀孕,我的孩子还没有出生,我不能出事,我不能死在这里。只要你救我,我保证不会告诉交警,这场车祸是因为你逆向行驶造成的。只要你救我,我保证不会让你多支付一分的医药费。过来,赶紧过来拉我一把。”
本想走过去的刘春梅因为男人的这一番话止住了脚。
她之所以逆向行驶,是因为有急事要办,且心存侥幸。
出车祸的这条路是洛城市新修的一条,道路两旁连路灯都还没来得及安,更不要说摄像头这种东西。她不救男人,男人死,大家只会误以为是他自己开车时出了事故。只要她将现场处理的好,就不会有人怀疑到她的头上。
医药费?
天知道这个男人住院之后会索要多少的医药费。
万一他瘸了,他残了,那她的后半生是不是也要跟着搭进去?
她只是个普通女人,嫁的也是个普通的男人,家里虽说有些积蓄,但不足以支付男人车祸后需要的一系列费用。
想到这里,她往后退了半步,脚后跟还没落下,那辆汽车就爆了。
火光中,她似乎看到男人站了起来。火光中,男人的脸一半是好的,另外一半却因为受伤和爆炸变得血肉模糊。他站在火光中,对着刘春梅咧嘴挤出一个极其诡异的笑。
又是一声爆炸,刘春梅被气浪掀倒在地,而男人已经不见了踪迹,彻底跟那辆燃烧的汽车融为了一体。
从地上爬起来的刘春梅恍恍惚惚回到了自己的汽车内,她先是抬头看了看四周,见没有车辆,也没有人影,一踩油门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之后,她提心吊胆地过了几个月,既没有见到有自称受害者家属的人上门,也没有见到上门来调查事件的人员,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同时努力忘记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