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了,这桩婚事若是不成,便是咱们占理退亲,也没有调头就找人定亲的道理,总要再拖个一年半载的才好重新说亲。到时候,二十的姑娘,还有什么好姻缘。”
沈理如今是湖广布政使,封疆大吏,其实给枚姐儿的选择余地反而更小了。
时人风俗,体面人家,找年长媳妇的极少,与沈理家门当户对的,少有年岁相当的。
给人当填房那是绝不可能的。
而若是不看门户找个潜力股,那就要好好考察一番了,奔着官位家世凑上来巴结的只怕不是良配。
沈瑞只得低声道:“恰毛学士先做了顺天府乡试考官,又为今科的读卷官,回头必有学子去拜座师,我去与他说说,请他代为留意一二。无论六哥怎样考量,多准备些总没有错。”
这一科进士同进士也有三百来人,总能找出几个未婚的。
沈林感激不已,连称谢过二叔。
不想这次没退亲,殿试之后,这亲事已是退不成了。
三月廿二,金殿传胪,张鏊竟中了探花郎。
杨廷和与沈瑞道是,张鏊确实才华横溢,堪配这名次,不过也当是下了大本钱在刘瑾身上的。
因为张彩居然为他说话,主动提起谢迁、沈理这对状元翁婿,道是不知道沈理、张鏊这对翁婿能出怎样佳话。
皇上便笑着点了个探花,道,张鏊亦是一表人才,可为探花,翁婿鼎甲亦是佳话。
这“一表人才”与说上一科探花戴大宾“姿容甚美”如出一辙,皇上这选探花郎的标准让人……无话可说。
而“翁婿鼎甲”这话从皇上口中说出,也就坐实了这翁婿。
沈家再是不能退亲的。
沈瑞也只有叹气的份,回家后悄没声的将沈理的回信取出,将写着退亲字眼的笺纸统统丢进火盆里烧了。
同时也提醒沈林烧了相关信笺,并管住家中上下的嘴,再不许提退亲半个字。
这一科,沈林、祝续都是稳稳中了进士不必提,他们都是要考庶吉士的。
何泰之殿试难得发挥出色,没落进同进士里去,便正好道是可不敢再考了,要在六部谋个差事,很快便如愿进了兵部。
那边沈瑞升迁的圣旨也下了。
因着要带林富过去登州交接,沈瑞是没法留下来等到五月沈枚成亲了。
好在还有沈瑛夫妇、沈瑾,鸿大太太郭氏也在京中,都能帮忙操持婚事,也无需沈瑞夫妇担心。
倒是谢氏正经送了些路上用得着的东西来,又软语拜托了杨恬回济南府时帮着料理料理他家迁往湖广事宜。
谢氏实是分身乏术,只能等嫁了女儿后,赶着儿子这新进士的探亲假再送她直接往湖广去了。
就在沈瑞夫妇收拾停当,准备启程往天津卫港走海路去登州时,刘忠突然递了消息约沈瑞一见。
沈瑞便假作与京中亲戚故旧告别,走了两户人家后,方到了刘忠私宅。
刘忠却不是私事找他,因问道:“你可还记得当初淳安大长公主向你府上借了个懂妇人科的嬷嬷?”
沈瑞奇道:“是有这回事。可是又有哪位同师叔您打听了?”
又道:“只是恬儿一直体弱,都是靠这位妈妈帮衬保养身子的,如今一直跟在她身边伺候,我们这就要回山东了,只怕没法让这妈妈过去帮忙了。”
刘忠却是叹气道:“我如何不知你家情形,只是……”
便是在密室中,他的声音还是压低了许多,“上次,并不是淳安大长公主借人,而是……宫中皇后娘娘有恙。”
见沈瑞大惊,刘忠拍了拍他臂膀以示安抚,口中却说着更吓人的话:“这几年,皇后娘娘成两度有妊,却是都不足三月便掉了。”
沈瑞变了脸色,蹭一下站起身来,“可是宫中有人居心叵测……?”
这会儿他脑中嗡嗡作响。
前世历史上武宗一直没有子嗣,史料上有各种猜测,都觉得是武宗身体有问题。
因为,武宗后宫嫔妃美人虽多,却从来没有一处资料显示过武宗的后宫曾有人有孕。
是皇家谨慎不足三月的胎儿流掉未免引起谣言便封锁了消息,致使史书上没有痕迹;还是……根本就是有人在后宫里动了手脚?!
是前世今生的不同,还是,所谓的历史根本就是错的?
刘忠拍着沈瑞的肩膀又将他按回椅中,道:“宫里早就过了几遍筛子了,可惜未能查出蛛丝马迹。”
他捏着沈瑞的肩头不自觉有些用力,“如今皇上想寻一个懂些医术、关键是可信的人放在皇后娘娘身边。上次你家那位妈妈伺候得极精心,所以这次……”
沈瑞回过神来,点头道:“好。我这就叫人带这妈妈一家子过来。”
刘忠摆摆手,道:“不必。皇上知道你的忠心,让我来找你,便是信任于你。明日,你们往淳安大长公主那庄子上去一趟,只将那妈妈留在那边便是。那妈妈的亲眷仍在你府上。”
沈瑞一愣,随即应道:“我会告诉那妈妈知道,她家人我会照管,她只管忠心侍奉皇后娘娘便是。”
刘忠脸上泛起笑意,道:“旁的也不必我吩咐你了。”
沈瑞便做了个封口的动作,“师叔放心。”
刘忠轻叹一声,又缓缓道:“还有一句,不是皇上吩咐的,是我这作长辈的私下叮嘱你一句。”
他顿了顿,直视沈瑞道:“山东的宗藩,你要为皇上看住了。”
沈瑞心下一凛,忙再次道:“瑞晓得轻重,师叔放心。”又低声补充道:“我见着理六哥,也会请他多上心。”
那就是说湖广的宗藩也会被看住。
刘忠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说了几句,便让沈瑞去了。
沈瑞回府便同杨恬提了,尽管杨恬调养身子仍是需要桂枝妈妈的,但皇家要人,也是不能不给的。
好在桂枝妈妈从不藏私,将一身本事尽数教给了杨恬身边的丫鬟谷芽,如今谷芽来照料杨恬也是一般。
两人商议之后,也不瞒着桂枝妈妈,诸事都提点一番。
毕竟是去伺候皇后,而且此番又与前次不同,还不知道要何年何月才能出宫,若糊里糊涂只怕要坏事。
桂枝妈妈也是精明人,这些年跟着沈家也算见得世面了。
虽听说是皇后娘娘,也吓得不轻,但想起先前被带去伺候那回,皇后娘娘的性子是相当宽和的,便又略略安心了些。
沈瑞又与她讲,皇上先前的保母等亲近伺候的人都得了诰封,又荫封了子孙。
桂枝妈妈倒是个不贪心的,实话实说表示,可不敢奢求那许多,她那傻儿子也不是能当官儿的材料,自家定会尽心竭力伺候好娘娘,但求一家子吃喝不愁平平安安便是福气。
这些年下来,沈瑞夫妇也是信得过桂枝妈妈人品的。
杨恬也极是不舍,又私下叮嘱了桂枝妈妈不少,还塞了些银票以及不打眼的小件银首饰、玉把件,以备宫中打点之用。
桂枝妈妈感动得热泪盈眶,好一番千恩万谢,又掏心窝子说了许多体己话,再三让杨恬放宽心,不要为子嗣烦忧。
翌日,沈瑞夫妇便将桂枝妈妈送到了淳安大长公主庄上,而后往天津卫海港去了。
如今京城周边车马行遍布,消息传递极快。
这边沈瑞夫妇尚未登船,就收到了八仙那边递来的消息。
十三道监察御史罗缙等上书言六事,第一事便是,“陛下春秋鼎盛,青宫尚虚,请择亲王亲而贤者一人司香,俟笃生圣子,遣还封国。”
此言一出,满朝皆静。
谁也不敢头一个跳出来说支持。
这司香说得简单,实际上意义非同一般。
沈瑞立刻写密信让人带回去给杨廷和,请杨廷和注意宁王。
他记得前世历史上宁王就曾想以图以己子入嗣明武宗夺取皇位。
然等船行至山东靠岸补给时,沈瑞收到的消息却是,满京城都传起来,当初先帝子嗣不丰,周太皇太后宫中养着汝王、泾王、荣王、申王等几位“小皇弟”,就是备万一之用……